第二天卯时初刻,没有等到裴敖消息的邱民仰,最终等来的是满清再度大举攻城的消息。
“报!鞑子主将率领大军,已经逼近城下一里!”
“报!八千余满清大军分了三个方向向我旅顺城进攻!”
“报!鞑子骑兵拖后,步兵在前,已经开始向我北城方向进发!”
“报!满清营造了大量的攻城云梯和攻城木,开始向着城东北方向杀来!”
面对手下连续传来的奏报,邱民仰除了眉头微微动了动,再无其他的动作了。
“大人!”卢行贯等人围了上来。
邱民仰站在高处,望着已经围过来的一众将士。
八百余人,其中大部分在前几天还是祖祖辈辈在土里刨食的农民,现在就要拿起已经卷刃的长刀,去和鞑子拼命。
“到这一步,除了战死于斯,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邱民仰拍了拍腰间的长刀,就如同第一次见到裴敖的时候,那小子目空一切的样子,令人恨的牙痒痒,但是又心生佩服。
“裴大人呢?”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响起。
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却是众人的心声。
裴敖说过,他会帮助大家抵抗鞑子的大军。
他会带大家吃饱饭,活下来,甚至活得更好。
但是......现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裴敖人呢?
众人的目光望去,是刚刚升任百户的王富贵在说话。
王富贵昨天一人杀了十二个鞑子,浑身浴血,好像是从抵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所以在战后,邱民仰将其升至百户。
八百个人,也只有六个百户,他算一个!
所以,在此刻,王富贵的话,邱民仰不得不回答,也很有必要回答。
“当初在锦州城,黄太吉亲自率军围城,要将整个锦州城屠灭!裴敖说三天之内,援军必到,不仅仅要带着我们走,而且要带着城内的所有伤兵一起走......当时我是不信的,大话听的太多了,也见得太多了,已经麻木了,”邱民仰满脸是血,咧嘴大笑的样子有些瘆人:“但是最后,当我们所有人撤退的时候,我回望挡在鞑子阵前,驭马横立的那个男人的时候,我便知道,这个男人救不救得大明不好说,但是绝对能救得了辽东的这群苦哈哈的军汉,这些受够了自己人欺负的军汉,这些不知道在为谁卖命的汉卒!这些活的不如猪狗的同袍!”
“你们中,有多少人,是因为此而心甘情愿跟随裴敖的?是因为此,想跟着裴敖,堂堂正正做一个人的?有多少人,从此愿意为之搏命的?”邱民仰说着,指了指自己,也用刀尖扫向台下众人:“无论如何,我邱民仰算一个!”
“卢某人算一个!”卢行贯的长刀已经死死缠在手掌上,身上的伤口仍然往外渗着鲜血。
“我刘嘉文的命便是裴老大给的!”
“秦和今日就算死在旅顺,也不能报答了裴老大的恩情!”
“我算一个!”
“我也算一个!”
城头上,那些跟随裴敖从宁远城,来到旅顺的军卒皆是群情激昂——不为别的,他们自始至终,便相信裴敖。
而这种感情,也迅速在整个军中蔓延开去。
王富贵握着手中长刀,对着邱民仰一拱手:“邱大人,若是今日我死在这里,也请将我的名字告诉裴老大,我王富贵也算是他麾下的一个小卒!”
“郝士则算一个!”
“韦真明算一个!”
“......”
整个城头,一瞬间皆是视死如归。
裴敖的名字,好似带有极强的魔力,
任何人听了,便会生出生死相随的崇敬之感。
不过,邱民仰对于这种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些都是裴敖用命换来的,很公平。
嗖!!!
一瞬间,长箭划破众人头顶上空,死死钉在城楼原木上。
打破了众人城头上的悲怆气氛,转而成为了嗜血和杀伐气。
“我等同袍,拔刀杀贼!”邱民仰高高举起长刀:“杀!!!”
大战再次开启。
这一次,鞑子明显比上一次更加的进退有据,进攻也更显层次。
骑兵和步兵之间的配合,汉八旗攻城,鞑子远射,蒙古八旗拼杀,鞑子趁机夺城。
王富贵一刀将敌人劈下城头,身侧的鞑子立刻趁机攀援而上,直接欺身举刀便砍,要不是王富贵身手矫捷,及时后撤半步,半个脑袋都要被鞑子给削去。
但是更多的明军,没有王富贵的身手,更没有他的运气,死亡随时都在发生。
厮杀一旦展开,死亡的数字便开始向上攀登。
照着这个速度。
八百人,用不了多久便会归零。
邱民仰举目望去,他知道,这个局面下,旅顺城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失陷,但是无论如何,活下来的人,反而会遭受非人的折磨和苦痛,还不如趁现在,拼死搏一把。
“擂鼓!所有人登城,除了孩子,不论男女全部登城,作战!”邱民仰的胸前被砍了一刀,若不是护甲坚韧,刀锋直接百年透胸而过了。
咚咚咚!!!
旅顺城的死亡鼓声响起,城中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没有谁能够视死如归。
但是,如果活着比死亡更可怕呢?
那边在临死前,化作比敌人更猛的血手,品尝鲜血吧。
旅顺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登上战场,和鞑子厮杀在一起。
不论用什么武器。
刀枪也好,
门闩,棒槌也罢,
笤帚,凳子都有。
无论什么东西,就算是砖头,砸在脑袋上,都要留一个疤不是?
厮杀更急。
而此刻,旅顺城的战鼓好似穿过了这片战场。
响彻在阿济格的耳边,响彻在裴敖的耳边,也响彻在这片天地之间。
“是时候了,”阿济格睁开眼睛:“传令,所有大军全部压上!我要摧毁这座城池!”
而此刻,同一时间,远处的高地上,裴敖的双眸已经变得深红。
“大哥!”五百余人跟在裴敖身后,杀意几乎盈天。
“是时候了,”裴敖喉结上下滚动,最终从唇齿之间迸出一个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