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卷一 文臣的手段

同一时间。

夏原吉的府邸。

从皇宫中出来后,夏原吉便将众人都邀请到了自家。

无他,作为户部尚书,他是最不能接受武超计划的。

“说什么?”蹇义问道,“难道这时候你还准备上奏不成?别忘了,本就是我们上奏提议推行宝钞的?”

说着,蹇义自己也有些惭愧。

为了能讨好这位新君,他们确实做的不光彩。

当然,作为一个政客,这种惭愧也不过是一瞬即逝。

政客的惭愧,从来都不会超过三分钟……

“我们此举,自然是有深意的。”郑赐说道,“可这武超,明显就是一幸进之辈,岂能让他坏了大明朝堂?”

对于武超,他们这些人没一个看得上。

早年做细作,如今为鹰犬,都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在今日,更是对景清下手,使得他们这些旧臣颜面无光,这口气,就他们这些人,怎么咽的下去?

虽然他们更恼怒景清的糊涂,但对武超的恨意,却也是丝毫不减。

“你觉得这事儿是一个武超能折腾出来的?”蹇义闻言冷笑道,“瞅瞅之前大殿之上,淇国公就站在那里,诸位还不明白么?”

说到这里,蹇义也有些无力。

自古文武之争,都是如此。

双方都想权利最大化。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夏原吉当即说道,“淇国公这些人,打仗也许在行,可在如何治理国家一道上,他们未必就在行。

而且,武人骄纵,他们现在就明目张胆的想染指朝堂,这对今后的国朝治理,将埋下祸根。”

说着,夏原吉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的不安之色,更是没有任何的遮掩。

“要我说,就让那小子去做就是。”金忠闻言却是说道,“他若是真有能耐遏制住宝钞的贬值,于国朝而言,也是好事儿,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到底是自己无能呢?还是嫉贤妒能?”

金忠,四十多岁,在他们这些人中,当是最为方正一人。

一句话,就直戳众人的肺管子。

郑赐更是跳着脚说道:“金尚书难道就没看过那份奏疏么?就那小子,都是些什么狗屁主意?

百万石粮食就能遏制住宝钞的贬值,真要是这么简单?那我等真就只是尸位素餐之辈了。

而且,我们此举,本意就是让宝钞彻底失去价值,到时候再上奏陛下,彻底禁绝宝钞,这才是国朝之福。

否则,就以当今陛下的性格,他日若是朝廷没钱,必然会大肆发行宝钞,于国朝何益?”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

一开始他们之所以上奏,不过是他们分析过后,觉得陛下既然是顶着祖宗之法进行的靖难,那么必定会重启太祖高皇帝的一系列政策。

他们仔细研究过太祖高皇帝的政策,最终发现陛下最有可能推行的,便是宝钞。

所以这才选择了以退为进,其目的无非就是希望朱棣见识到宝钞的危害后,知难而退。

当然,也有趁机向朱棣示好的意图。

只是这突然跳出一个武超,说什么要平衡宝钞的价值,这确实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老夫倒是觉得金尚书说的在理。”恰在这时,一直没开口的解缙却是说道,“我们其实都清楚,要想平衡宝钞价值,何等艰难,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手支持他这么去做?

若是真有成效,那他武超的确是为国朝解决了一个极其大的隐患,虽然功劳他占据了大头,但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不是?

可若是失败了,这责任也怪不到我们吧?

到时候,他武超必定是第一个被追责之人,牵连着,怕是淇国公这些人,也落不得一个好。”

“可那小子真要做成了,恐怕只会让那些武勋坐大啊。”郑赐摇了摇头。

解缙闻言,却是笑道:“有那么容易么?从洪武年间,宝钞就在不断的贬值,这么多年来,我大明出现过多少位精彩艳艳的人物?

在座的谁又不是一时无二的人物?

这么多人都无法解决宝钞的贬值,他一个武超就有此能耐?”

说到这里,他淡然一笑,“而且,如今也就是那些商贾不知道朝廷的决策,他们一旦知道,估计只需一日,宝钞又将贬值一成。”

他这话说完,夏原吉便看向了解缙,但并没有言语。

只能说,解缙的确不是个东西,这是在暗示大家,可以向自己关系亲近的人放出消息。

只要做的隐蔽一些,只要做的隐蔽一些,很难查出跟脚来的。

而且,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也许是自家仆役不小心听到的,也许是自己不慎说漏了嘴,总之事后总是有说辞的。

而郑赐等人,眼睛却是一亮。

至于金忠,闻言摇了摇头,道:“此事儿老夫就不掺和了,今日也累了,这便告辞。”

他最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小人行径。

但作为利益共同体,他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掺和。

做官啊,从来就不是孤军奋斗。

“且让他先做着。”郑赐笑道,“到时候,成果不佳,再上奏弹劾也不迟。老夫倒要看看,朝堂上这么多人都无法做到的事儿,他一个阴私之辈,又能有什么本事,口出狂言!

罢了,老夫家里也有事儿,也便告辞了,诸位稍坐。”

说着,郑赐转身就走。

他和金忠不一样,他领会了解缙的意思。

很快,众人都纷纷起身告辞。

虽然大家都没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官面上,大家都会支持,这是他们的职责,没什么好说的。

但私下,不好意思,该做啥还得做啥。

等众人都走后,夏原吉却是摇了摇头。

要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卑鄙小人,那真不至于。

能做到他们这份儿上的,谁还没有自己的政治抱负?

只是政治这个玩意儿,从来都是肮脏且不堪的。

不管什么人,只要进了这个大池子里,便再也没有一个干干净净能走出来的人。

有些时候,想做事,就必须如此。

这便是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