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忆往昔

薛蟠就是要闹的人尽皆知的。

只要这事薛蟠真这么闹下去，那么甄家对你的恩亲，林家保举你贾雨村的面子，你都要有个交代。

何况后面还有个曾经办了你的上司，江南督巡抚衙门。

这一位是最见不得你贾雨村好。

当然这一位若是知道了这消息，也是最盼着薛蟠死的。

因为在林如海的保举，王子腾的提携下，这位没有事实根据，不依法办事是不好办贾雨村的。

可是一旦进入程序范围内，怕是这位巡抚是要按死这贾雨村，让他再也没机会翻身的。

这就叫政敌。

大家在规则范围内，各凭本事。

想到这，薛蟠笑了笑。

“好想看看这姓贾的得知了这消息后，什么表情啊！”

他似乎有点醉了。

酒壮怂人胆，权涨小人心。

薛蟠本就不是什么胆小的人，此刻为了活命怕是连捅破天的心思都有。

果不其然，在宝钗出门后，立刻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薛蟠牢房的门倒是没什么变化，可是那本来不上锁，方便薛蟠溜走的大门却上了链条。

照理说，那殷勤的主薄这会应该来插科打诨的，此时却不见了踪影。反而是几个衙役门子，好不容易捞到了薛家仆人带来的美食、美酒，一个个在那胡吃海塞的，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然，这些人里面的老油子可能有明白，却也都在装糊涂。

衙门里啊，看着聪明的，其实都是糊涂蛋；反而那装糊涂的高手，却没一个傻的。

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薛蟠嘀咕了句。

“这会，消息应该传到贾雨村耳朵去了吧。”

果然如薛蟠所料，金陵府县衙内堂里，一腰宽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的男子，正在翻看卷宗。

此人好生的风雅，身后竖着一对对子，上书。‘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倒是个志存高远的。

男人旁边站着个门子，在一旁欲言又止。

好半天了，二人之间也没个动静。

尤其是那相貌堂堂翻看卷宗的家伙，看似在整理案情，可思绪似乎早就飘到了别处。

此人正是那正五品的金陵代知府，贾雨村了。

他本就是个进士出身，也曾做到了知县的位置，只因为恃才侮上，得罪了上官，被定了个贪酷之弊的罪名革了职，发落原籍了。

参他的罪名说来也好笑，说什么，“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

笑话，当时那两江府乱，水旱不收，如此凶险了，怎么能不下猛药。

要知道，农户靠天吃饭，这连年的天灾，粮食减产，地主又不减租，若是不办，怕是要鼠盗蜂起了。

两江府上上下下皆不管不说，还容不得我贾某管。

这是以为我不知道，这灾年请朝廷放粮赈灾，可以中饱私囊啊。

这点勾当，已经玩了几朝了，哪个为官的能不明白。

每逢灾年，若是赈灾力度不够，必然饿殍遍野，那么灾民就会聚集成盗，如此，申请朝廷开仓放粮，能捞一把。

彼时盗贼横行，这乡绅就急需扩大队伍招募乡勇，若不然，就难以安身。

那时候，把闹得最凶灾民招进官府，给口饭吃，便可直接削弱这盗贼的力量，还能用来打击盗贼。

有此功绩，上报朝廷，朝廷必然拨款。

这般军粮军饷到手，又是同僚们的合规合矩的收入，至于这临时招募来的灾民有多少，上报多少，就看大伙有多贪了。

这还不算，这群人还嫌弃这灾民早晚有散去之时，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剿匪成功，这些被临时招募来的，是要遣散回乡种地的。

再想让朝廷拨粮发饷就不能了，更别说因剿匪重伤、阵亡的大笔抚恤金了。

这些家伙为了发国难财，竟然不想让这灾情断了。

贾雨村也明白其中过的道理，想多养几只猫，就要保证有足够的老鼠。盗匪要打击，但不能打死。

经常打，就要长期养着猫，就会常有因剿匪重伤、阵亡的好处。

可是为官一任，到底是为生民立命的。

那时候，他贾某人见不得如此，才下了狠心，平定了自己所辖范围内的灾情，如此才犯了众怒。

犹记得他被贬职的那日，两江府的官员无不喜悦。

可是，灾情到底被他按下去了，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那时的贾雨村，收拾行囊离开县衙，全无一点怨色犹自欢喜，还与同僚嘻笑自若的交代过公事。

那时的贾雨村是何等的快意，寓情于山水，游历名山大川。

后来为了生计，他做了私塾老师。

因为他上京赶考的时候，曾经受过那致仕还乡的甄员外的救济，因此有幸被甄家聘为先生。

后又被甄家推荐给了林如海这位探花家中，做了他那嫡女的西席。

因这林家多有事故，他又被林如海欣赏，又被保举到了京城，结识了贾家和王家。

如此，才在王子腾大人的举荐下，换了个地方，重新做了知县。

如今想来，已经过了七八个年头了。

也因此，贾雨村成了王子腾、王大人的门人了。

想到这，贾大人写下了一行诗。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只是这岁月不少人，曾经意气风发的书生，也成了这官场上的油滑。

为了往上爬他也算是用尽了手段了。

只是，贾雨村没想到多年以后，曾经的恩怨会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等他好不容易熬到了知府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稳，就被火速提到了这金陵知府的位置。

为此，甚至都没用他去顺天府吏部述职，而是在这在金陵应天府的吏部完成的履历。

这般匆忙，算的上是先斩后奏，事急从权了。

起初贾雨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一来，就听闻这大牢里关着那金陵四大家族薛家的族长，当时贾雨村就明白这是要干嘛了。

王大人的心思，贾雨村还是知道的。

但听闻了案件详情，贾雨村又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