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时间就不属于我了。
网上的这句话让陆延感触颇深,他沉思许久,又坐在床上发呆。
十点五十,室友拖着疲惫的身子开门走进寝室,他左手拿着啤酒,右手拿着外卖烤串。
陆延见他重重地坐在对面下铺床上,叹了一口气后,他打开了塑料袋对陆延道:“来,下来喝点儿。”
陆延愣了愣,他刚搬来这个宿舍不久,对这些室友很是陌生。
面对邀请,陆延显然是红了脸。
又听他讲:“别客气,哥们儿,下来吧,累一天了,喝点啤酒解解乏。”
陆延套了个大裤衩,便顺着爬梯下了地,坐在他对面床上不好意思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室友递给陆延一根烤面筋笑道:“没关系,使劲造。”
陆延好奇:“你们怎么加班这么晚?”
室友烦躁道:“没办法,班长让做完今天的指标,才能下班。”
陆延知道这加班工资按小时给的,于是就打趣道:“你班长,这不是想多让你们挣三十块钱吗?”
室友笑骂道:“放屁,做不完指标,班长就得挨叼。再说,一小时十六块,累死累活地就比你们班多挣二十四罢了。”
陆延笑而不语。
室友打开易拉罐环,递给陆延道:“你叫啥名,来多久了,在哪个部门工作呢?”
陆延接过道:“我叫陆延,来两三个星期了,在仓储物流部。”
室友点头,喝了一口啤酒,长叹一声嘶哈道:“舒服了。仓储物流部是不是在一楼,但我不知道这个部门位置。只听班长讲过。”
陆延解释道:“在一楼的西北角,堆满蒸发器冷凝器的地方。”
室友点头道:“有印象。”
许久,不语。
他又开口问陆延道:“你打哪来的这里?一开始给你们说多少钱进来的,这驻厂中介给你说的多少?”
陆延不好意思道:“从苏城来的,平台上的人事说的是二十八一小时,这里的驻厂说的是十六块一小时。谁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能补差价。”
室友脸上褶皱一紧,摸了摸寸头道:“陆延,你八成是被骗了。”
陆延也明白,来的十几个人,第二天上班,便跑路四五个人。
要不是陆延提前攻略过仓储部的职能,恐怕分在流水线上,他也坚持不下去几天。
“没办法,来都来了,等下月二十八号发工资就知道了。”
室友又问道:“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没有熟人吗?”
陆延苦笑道:“对啊,是一个人。”
室友叹息。
陆延问道:“不知道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室友看着陆延道:“李佳年。”
陆延咬了一口面筋喝了口啤酒道:“你领过工资没?”
李佳年摇头笑着道:“没啊,我也听他们说,要压这个月的工资,下个月的二十八号发,也是十六一小时。”
陆延见他酒后脸红,露着洁白牙齿无奈苦笑。
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佳年忽然笑问道:“你怎么想的,苏城那么多电子厂,为什么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安城呢?”
陆延惭愧道:“我说是被骗来的,你信吗?”
李佳年脸上的嘲笑很是明显道:“不得不信。你还年轻,多被骗骗,也是应该。”
陆延反驳道:“难道大哥,你来这里没被骗吗?”
李佳年笑容戛然而止举着啤酒罐道:“不能五十步笑百步。”
……
大约一个月前,陆延得知教考笔试成绩有一科没过后,他领了驾证便准备去宁城投奔在那里工作两年的二姐。
陆延经过一夜的火车旅程,到了宁城后,二姐陆欣便打着伞在地铁口等候多时。
陆欣的工作是服务行业中的顶尖,美容师在这富饶的宁城很是吃的开。
陆延在她租的房子中安定下来,便疯狂地投简历。
他经过两三天的奔波,吃了五六次的闭门羹,便开始有了失落感。
在陆欣的鼓励下,他又投了百份简历,眼看着被拒的信息,导致陆延一度迷茫。
一天,陆欣带着陆延去了一家培训机构参加面试。
陆欣知道陆延有一个教师梦,她对陆延道:“你先去试试,没准能面试成功,要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后,可以再慢慢接着找称心如意的工作。”
陆延没有教师资格证,那些培训机构,不会要一个没有工作经验,有没有证的人。
他信心满满,到头来,那机构经理道:“你的语言表达能力尚且不符合要求,其次你不太自信。我们没有时间培养你,抱歉。”
陆延点头,他明白,这自身的表达能力很是一个问题。
面对陆欣的兴致勃勃,他挺对不起的,如此大热天的陪自己来面试。
他出了门,陆欣迎面笑道:“怎么样?感觉合适不?”
陆延摇头无奈。
陆欣笑着说:“没事,不是还有一家要面试吗?接着去。”
陆延笑道:“那家太远了,今儿就不去了吧。”
其实,陆延内心是退缩的,他想逃避。
陆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关系,明天你哥休息,让他带你玩去。想想,你要去哪玩?”
陆延骑着共享电瓶车小遛道:“明天,再说吧!今儿,先回家,累了。”
陆欣点头,她的脸上笑意不断道:“要不然,你去酒吧或者是夜店里,当服务员吧?听我同事说,陪富婆喝杯酒,啥也不干,就有一两百块钱的小费。”
陆延一瞎想里面的场景,便一脸嫌弃道:“你看你弟弟的脸白不?”
陆延在宁城,爬了山,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海。
听陆欣说,宁城的海不是那种蔚蓝海岸,是浑浊的。
我哥解释道:“这里靠岸,都是泥沙冲进去,才是这样的。坐船去十海里外,可能好点儿。”
陆延在宁城的那几天,碰壁多次,最后一次,去申站面试文员。
谁知,那女人像玩陆延一样。
陆延冒着小雨,坐着一大早上公交车,将近坐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才到面试的地方。
那个地方临近高速公路,很是偏僻。
陆延到了地方,女人事很是敷衍,让填了个人信息,便让他走了。
还没有坐公交车,陆延便接到那人通知“不好意思,领导不要没工作经验的应届生”
陆延盯着手机,长叹一口气。
回翠柏路的路上,他看着公交车下的人来人往,陷入了迷茫。
他不知自己做什么,才能稳定挣到钱。
在翠柏路,他接受只联招聘网站上发布的好工价招聘信息。
他抱着试试的态度,加了三个HR的好友。
他根据自身的情况,斟酌再三,决定去南郑省老乡HR介绍的公司。
这南郑省老乡HR,和陆延真是聊的非常火热。
陆延,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不日便去苏城了。
当陆延把这件事告诉陆欣后,陆欣觉得不是太靠谱。
“你与其去苏城,还不如让你哥给你找个学徒工作,虽然工资不是高,但你能稳定下来,不至于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陆延进过厂,他不想当学徒。
可陆欣好像看穿了陆延的心思道:“同样是进厂,在这里进靠谱点的厂,总比那些不靠谱的强吧?况且,我们还能相互照应你。”
陆延像是吃了倔驴药剂,陆欣怎么说,他都不听。
陆欣的男朋友,朱军建在一旁劝道:“你所说的那些招聘都是假的,不能相信。”
陆欣苦口婆心无果,朱军建笑着劝说她道:“他还年轻,被骗一次就知道这其中的套路。没事的,现在是法治社会。”
他看着陆延道:“见情况不对,赶紧跑路明白不?”
陆延笑着说:“知道了。”
其实,陆延心里还是有的后怕的。
后怕,这家伙会骗自己。
[我已经决定去苏城了,这是购票记录,能报销吧?]
[能,当然可以,我存一下信息]
[你能发誓,华夏人不骗华夏人吗?]
陆延看着对面正在输入中……
[放心,都是南郑省的老铁,当然是华夏人不骗华夏人啊!]
于是,陆延坐上了火车。
于是,陆延连夜被人接到了宾馆。
于是,第二天被引进一个大巴车上洗脑。
于是,被人通过激情演讲,说完规矩到人后,便分配厂区。
于是,陆延坐上了去安城的小巴车。
车上,坐满了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应届生。
有的是不满十八岁的中专毕业生,更多的是像陆延一样,大专刚毕业的应届生。
到了安城,那驻厂人事,说话干净利落,行为有些磨叽。
他长着一张猥琐的脸,头发秃顶,剔着寸头,说话的时候老是将脚尖提起。
很多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但在学校中所学到的“服从”,好像被这些人拿捏的透透的。
“拍影留念”后,他又说出很多威胁警告的话。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学校违纪,辅导员威胁学生压毕业证这事一样。
“我想再从说一遍,这里没有高工价,他们给你们说的三十一小时也好,二十八一小时也好,在我这里统统十六……”
许多人,从早上到晚上九点,滴水未进,因为被那些所谓的“领导”约束着,所以都不敢有小动作,都害怕进不了厂子,挣不到钱,白搭路费。
那一夜,陆延觉得像TM做梦一样,宿舍这卫生,很好。
他将手机充上电,便联系上了南郑老乡。
[宿舍说的没错,只是待遇,那驻厂好像说的不太多劲]
[没骗你吧!宿舍是不是挺棒的,婴儿床。放心,二十八号,会给你们补差价的]
翌日,签完合同,便被领进车间。
大学生大专生站到一排排,车间主任开口道:“谁愿意去仓储运输部?”
陆延见同行人,各个面带疲惫,无精打采。
“我,我,我……”
陆延积极地举手。
他不想去流水线,流水线的未知,让他恐惧着。
和陆延一同举手的,是一个小孩儿,他叫肖家源中专毕业生,住在陆延的寝室对面。
肖家源的个子比陆延低一些,看着很是精神的一个小伙子。
有人领着我们两个,去了堆满货物的地方,见到一个身材些许肥胖,看着像一个“混混头子”,他叫王根宝。
王根宝和领导打过招呼,看着我们两个人擦了擦满头大汗道:“你俩叫什么名字?”
“陆延”
“肖家源”
王根宝认真道:“我是这仓储物流的班长王根宝,我这部门有两个空缺,一个是拆包,平常加班比较多,一个是这里的配料,你们看看谁想干什么?”
陆延很是大方道:“你先选吧。”
肖家源弱弱问道:“我来配料吧?是不是不经常加班啊?班长。”
王根宝笑着说:“有加班,不过不多。”
肖家源欣喜道:“我来配料吧。”
王根宝将陆延带到一旁堆放风叶处道:“杨康康,唐亮,来个新人,带带他熟悉流程。”
陆延被这两个人打量过后,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牙齿有些外翻瘦瘦的人道:“过来,跟我一起挂风叶。”
陆延看着一个车架上面焊着一条条钢筋。
杨康康拿着扇叶道:“这是空调外机的风扇叶,它的边很是锋利,得小心拿,不然割手。”
一旁的唐亮用一把壁纸刀,很是迅速地拆开一个个箱子。
里面的风叶有十个,而一个框架上只能放八个,不然会掉落,损坏就报废了。
一车两面都能挂,一车能拉一百四十四个。
唐亮推了推眼镜道:“我先去拆压缩机。”
杨康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且咬牙喘气道:“吼呼……呼……好,我俩挂风叶。”
陆延弯着腰,拿起风叶挂了起来,期间杨康康指正几处,不能挂反挂,不能多挂……
六月份的安城,是一个梅雨时节的时候。
屋子里很是闷热,外面不知不觉,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打在铁棚瓦片上,像极了架子鼓。
砰砰砰……
临近中午,线上的人停了线,杨康康他们说,才能去吃饭。
这吃饭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只有五十分钟自由时间,要准时回来拆风叶。
他们步履匆匆,那着水杯。
陆延穿着工作装,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浸湿。
现在,他自我感觉,除了口渴,其他的还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