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王叶的日记本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你天天就在想这些?难怪成绩总是上不去!你书是白读了吧?!什么死不死的,你才多大啊?!”
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看起来她更像是那个要寻死的孩子,孤独,无助。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一个人的软肋被无情地拎出来的时候,这犹如被人拨筋抽骨了般,不得不瘫软在地。
“你干嘛翻看我的日记?这是我的隐私!!!”王叶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同桌看他经常写日记,有一次提出想要跟他写交换日记,两个人可以在上面畅所欲言,交换心事。
王叶答应了,不过有一天同桌却提出终止了两人的交换日记,原因是她看见他在自己的日记本上总能写很多,而在交换日记上却寥寥几笔,她感受到了他的不真诚以及敷衍。对此,王叶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从三年级就开始写日记了,还特别给日记本取了个名字,叫“陌天”。他觉得只有陌天懂他,也只有陌天愿意听他说着那些让人觉得上不了台面的话。
可是,妈妈却偷看了他和陌天之间的秘密!还把它摔在地上!她懂不懂尊重人?!她为什么要干涉他的世界?!王叶心里委屈极了,但也只能把头别过去,任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想说话,他没办法跟眼前这个泼妇一样的女人沟通。没错,要说用一个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妈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呢,那就是“泼妇”!一点都不讲道理,乱动别人的东西,还乱发火,乱砸东西!
可是,他记得小学的时候,妈妈的脾气不是这个样子啊。
那时候他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一年级的时候,语文考试可以拿到班级第一名。妈妈到处跟亲朋友好友炫耀,妈妈的开心溢于言表。
二年级的时候参加学校的奥数比赛,也荣获了一等奖。饭桌上、麻将桌上,妈妈总拿他当话题,甚至他说过的话,都不忘在大家面前再现一遍。
“今天王叶问我为什么叫我姐不叫妈妈?哈哈哈哈!”
“王叶今天背古诗,‘粒粒皆辛苦’的‘ku’老是发成‘fu’,纠都纠不过来哈哈哈!”
“给你们看看啊,王叶最近跟着网上跳了个舞蹈。”
每次他在一边听着虽然挺开心的,同时也真恨不得此刻有个人开着一辆飞车过来把他带走。
那时候妈妈的脾气很好,从来不舍得对他生气。哪怕他犯了错,也是唠叨一会儿,随即又会买来好吃的哄他,鼓励他好好学习。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但是他知道学习成绩好,妈妈会很开心,至于爸爸……爸爸是他永远超越不了的神。
妈妈把王叶的日记本摔了以后,王叶心里十分委屈。为什么妈妈要这么粗鲁?为什么妈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他不能说“死”这个字?
他第一次知道“死”这个字,是他八岁的时候,也是在他三年级的时候,外婆突然病逝。小姨告诉他,外婆死了。
他问小姨,“小姨,死是什么意思啊,我们家不能说这个字,说了也要吐出去。”
小姨告诉王叶说,大概就是外婆去另一个世界享福去了,以后我们都不会在一起吃饭了,也不会见面了。王叶听懵了,去享福了,妈妈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他也许并不明白什么是分离,更不知道分离所带来的痛苦。可是看到妈妈哭,他好像也会被传染,眼泪也忍不住地往下流。这压抑难受的氛围,触动了他的某处神经,妈妈哭了多久,他就哭了多久。
是啊,他从小就能轻易感知到身边的任何情绪波动,但是他又害怕,每次感知到以后,心灵都会被它们吞噬,然后再用力拉出来,继续深陷其中。
“难道我注定要承受这种痛苦吗?!我害怕他们所有的声音,我害怕他们所有的情绪!我不敢面对,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陌天啊,假如我永远这么唯唯诺诺,战战兢兢,是不是不会有好下场?他们不喜欢我,他们不会在乎我的感受,他们只会用最尖利的武器来对付我!我一次又一次妥协,我以为这是一个让我前行的突破口,可每次,我都仿佛身陷泥淖!每向前走一步,都会有更大的阻力,把我往后拉……”凌晨十二点,王叶又在房间里写着。
此刻,他心里异常淡定,没有情绪,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唯唯诺诺的小子,更像是一个可以拯救世界的勇士。眼里有一点阴郁,但也有勇敢和坚定。跟白天在学校里的他比起来,就像是两个分身。
也许人的真实的一面,只有在黑暗来临时才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