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嘉峪关到顺天府,可以说是横穿大明的版图,所花费的时间并不少,也不可能少。
朱瞻墡看着面前的皇宫,语气有些感慨。
一年……就在这忙忙碌碌中快要过去了。
年初他从顺天府出发,前往云南,在云南逗留了近一个月,然后启程前往关西七卫。
和最初前往云南不同,从顺天府到云南,朱瞻墡是搭了顺风船的,和郑和的宝船队一起出发的,但从云南到关西七卫,那可就得实打实的一步一步走了。
在关西七卫倒是没有逗留多久,不过从嘉峪关到顺天府也是很远的,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大明境内路线最长的一条路了。
来来回回的奔波,导致朱瞻墡再次见到皇宫已经是九月底,马上就要十月份了。
七个多月的时间,他从顺天府到云南,再到关西七卫,最后回到顺天府,在大明的疆域内画了一个三角形。
……
“微臣拜见皇孙殿下。”
宫门口,早早等在这里的塞哈智对着朱瞻墡躬身行礼。
“嗯?”
回家,本来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然而仅仅只是因为塞哈智的一句话,朱瞻墡的脸就阴沉了起来。
“你说什么?”
“微……微……下官……”朱瞻墡的语气刺的塞哈智一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
……
封建时代,是规矩森严的时代,有些规矩是不可逾越的,一旦逾越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甚至可能只是因为一个称呼,就可以直接关系到你的九族。
刚才塞哈智在见到朱瞻墡后直接行礼,这没有什么毛病,朱瞻墡作为宗室,而且还是皇太子的嫡子,塞哈智作为臣子行礼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错就错在了称呼。
在封建时代,君臣有别,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什么是君?皇帝是君,太子是君,太孙也是君,简而言之,只有皇帝或者是经过正式册封的继承人才是君。
那什么是臣?一句话,除了君,其他的都是臣。
所以,别看朱瞻墡是宗室子弟,而且还是皇太子的嫡子,但他只是嫡三子。
虽然朱瞻墡有理论上继承皇位的可能,但那也只是理论上,没有经过正式的祭祀天地和告祭太庙册封,朱瞻墡就不能算是君。
而臣子,只有在面见君的时候,才可以用微臣做自称。
也就是说,塞哈智见到朱瞻墡,行礼没问题,但应该自称下官,而非微臣。
只是不知道塞哈智是有意站队,还是受人指使,亦或者只是潜意识觉得朱瞻墡有夺嫡的可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朱瞻墡只是皇孙,不管他怎么受老爷子重视,也没有资格,更没有那个权力去处置一位官员。
更何况,塞哈智可不是朱瞻墡封地云南境内犯了事儿的地方官,而是直隶于皇帝的锦衣卫指挥使。
……
进了宫门,朱瞻墡上了有人早就准备好的软轿,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如果是正常情况的话,朱瞻墡不会着急去乾清宫,最起码会先回慈庆宫见自己的母亲一面,然后洗漱一番,再前往乾清宫。
但是,在返程的途中,朱瞻墡早就得知了老爷子病倒的事情,这也是他能够在赶在十月份之前返回顺天府的原因。
……
乾清宫。
总管太监从乾清宫内走出,对着朱瞻墡微微欠身,虽然没有说话,但却让开了位置。
很明显,是老爷子答应见自己了。
朱瞻墡心下松了一口气,赶忙抬步朝着乾清宫内走去。
“爷爷……”
进了乾清宫,朱瞻墡直奔朱棣的床前,第一时间就上下打量着老爷子的全身上下,似乎是想要试图看出老爷子的真实情况。
“回来了?”看到朱瞻墡到来,朱棣笑着坐起了身,同时朝里挪了挪位置,拍了拍床榻,示意朱瞻墡坐下来。
“茶马互市怎么样?没有出什么岔子吧?”
“您现在就别关心这些了好吧?”朱瞻墡闻言翻了个白眼。
“都啥样子了,还关心这些,是我爹他处理不好吗?”
“不是你爹他处理不好。”朱棣闻言微微摇头。
“是担心你处理不好,毕竟这次的茶马互市是你一手经办的,你也没派人回个信儿,谁知道你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朱瞻墡闻言撇了撇嘴。
只能说老爷子的感觉还是敏锐的,或者说很了解他的行事风格,直到他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和关西七卫进行交易。
……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朱瞻墡很快就把和关西七卫进行茶马互市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把后续对朵干都司和乌思藏都司的安排也都说了出来。
“唔……”朱棣靠在了床边,扶额的样子明显是有些头痛,但还算是可以接受。
“就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的,不过这么做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这些年关西七卫的小动作太多,甚至和瓦剌有所勾结,他们的想法已经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去年北征我大明大胜而归,再加上福余卫和泰宁卫的覆灭,以及你负责此次的茶马互市,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可以给到关西七卫足够的震慑了。”
说到这里,朱棣顿了一下,随后才有些感慨地说道:“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原本把茶马互市的事情交给你,只是觉得你为大明付出太多,但你所立下的功劳有不能告知天下人,所以就想着通过茶马互市一事补偿你一点。”
“虽然知道你并不缺钱,但除了钱,爷爷也给不了你太多。”
“但没想到也是阴差阳错,本该是给你奖赏的茶马互市,你却是物尽其用,再次为大明立下了功劳。”
“爷爷都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了……”
“弥补什么啊……”朱瞻墡闻言摆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再怎么说孙儿也是朱氏子孙,大道理孙儿不知道,但只有朱氏皇明愈加强盛,孙儿才能过得更好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
“这次茶马互市也就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儿,没有爷爷说的那么夸张。”
“知道了,知道了……”朱棣轻抚孙子的脑袋,笑着说道。
“不过你这次还是有些冲动了,这样做容易留下话柄,可以想象的是朝野之间会有人对此颇有微词,到时候你不用在意就行了。”
“孙儿若是在意就不会这么做了。”朱瞻墡大喇喇地摆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之前又不是没人说过,随他们去吧,只要咱们大明好就行了,反正等以后孙儿去就藩了,他们也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你能摆正心态就好。”朱棣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子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是天性形如此,只能是以笑容来回应。
不过对于朱棣来说,不管朱瞻墡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本就不在意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儿。
“诶,对了。”朱瞻墡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正色地看着朱棣。
“爷爷,最近京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
朱棣被下毒一事,朝廷掩盖的非常好,除了朱棣、朱高炽和装作不知道的塞哈智之外,就只有给朱棣诊病开药的太医知道朱棣是被下毒,而非病倒的。
所以这就导致朱瞻墡并不知道最近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会这么问?”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孙子会这么问,朱棣的眉头在朱瞻墡开口的那一刻就皱的紧紧的。
因为不知道实情,朱瞻墡也不疑有他,径直解释道:“方才进宫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孙儿心中有些不安……”
说着,朱瞻墡就将塞哈智用不该用的称呼来称呼自己一事说给了老爷子听。
……
“这样么……”听了孙子的解释,朱棣的眉头几乎皱成了麻花。
朱瞻墡不知道实情,所以他也没有联想的太多,但是朱棣不同,作为当事人的他对于宫中最近发生的事情是最清楚不过的,毕竟他就是亲历者。
所以,在听朱瞻墡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朱棣第一时间就将塞哈智和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联系到了一起。
只是,到底是老二还是老三?竟然能够做到买通锦衣卫指挥使的程度?
要知道,锦衣卫是直隶于皇帝的特务机构,而锦衣卫的指挥使更是除了皇帝之外谁的命令都不听。
这样的一个机构,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策反了?
这个结果朱棣无法接受。
“爷爷?”
见老爷子不说话,朱瞻墡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但因为消息掩盖的比较好,朱瞻墡也猜不到更多的东西。
不过,看老爷子的表情,朱瞻墡大概猜到,如果老爷子不说,估计自己就无从得知了。
毕竟,能让老爷子犹豫这么久的事情,别人……哪怕是自己的父亲,都不一定有胆子直说。
“嗯?”听到朱瞻墡的声音,朱棣从沉思之中清醒了过来。
“哦,最近是发生了一点事情,不过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你回去问你爹去吧,就说是爷爷让你问他的。”
说完,朱棣的神色有些疲惫。
本来就年事已高,再加上常年南征北战的,朱棣的身体早就积累了很多的旧疾,如今在被儿子反叛的事情一刺激,朱棣能够稳住心情不崩溃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朱瞻墡不知道实情的前因后果,只当是老爷子的身体还未回复,精神不太好,因此就没有久留。
“那爷爷您早些休息。”看到老爷子脸上的疲惫之色,朱瞻墡连忙起身。
“孙儿也是刚回来,来没来得及洗漱,就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不要操心,一切有我爹呢。”
“嗯。”朱棣点了点头,表情好了不少。
“你也早些休息,大半年都不在家不说,还都在路上,这车马劳顿的,好好修养修养。”
“谢皇爷爷操心,孙儿先退了。”朱瞻墡闻言躬身谢礼,缓缓地退出了乾清宫。
……
出了乾清宫,朱瞻墡朝着慈庆宫的方向走去。
只是,在走路的同时,朱瞻墡的脸上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老爷子都三缄其口,但却让自己去问自家老爹?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老爷子不愿意开口,但自家老爹却不用顾忌太多?
朱瞻墡想不明白。
塞哈智的行为太过于反常了,先不说作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不太可能在无人指使的情况下犯下这样的错误,就算是无人指使,难道就真的是无心的吗?
但是,以塞哈智那只求自保的性格,不应该做出这种事情才是,就算是有人指使,那又得做出什么样的承诺才能说服塞哈智这种胆小怕事的人?
……
思索中,朱瞻墡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慈庆宫的范围内,但站在会极门前,朱瞻墡看了看北边的慈庆宫,又看了看南边的文华殿,朱瞻墡最终还是转动了方向,朝着文华殿的方向走去。
文华殿内。
自从朱棣病倒之后,朱高炽已经忙得脚后跟都不着地了。
相比于皇帝,现在的朱高炽其实已经差不了多少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被送到了这代表着太子身份的文华殿之中。
然而,作为太子之子的朱瞻墡,在看到自己父亲可以说是独掌大权的景象时,心中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意思。
“爹。”看着埋首于书案之上,周身都弥漫着忙碌和疲累气氛的父亲,朱瞻墡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嗯?”听到声音的朱高炽抬起头来,视线缓缓聚焦在朱瞻墡的身上。
“回来了?”
对于自己儿子回家这件事,朱高炽是知道的,因为消息最初就是送到他这里来的,不仅是因为最近是他在处理大明政务,更因为朱瞻墡是他的儿子。
“嗯。”朱瞻墡点了点头,但脸上的凝重之色却并没有半点缓解。
“从爷爷病倒开始您就是一直这样的吗?”
“不然呢?”朱高炽轻叹一声,眉宇之间的疲惫之色溢于言表。
“你爷爷病倒了,如果这个时候都不上,那我什么时候上?”
“那也该有个限度的。”朱瞻墡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最起码让太医看看您的情况,就没人说您现在已经累到看起来就让人皱眉的程度了吗?”
……
相比于老爷子,朱瞻墡其实还是更加担心自己这个父亲。
有了自己的参与,未来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时间之内,老爷子大概率不会再有御驾亲征的机会了。
但是自己这个父亲,既身体不好,还劳累过度。
他觉得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自家老爹怕不是会比历史上嘎得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