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她右手一翻,状似从门后拎了一筐螃蟹走进厨房,正打算做野菜团子的贺大嫂惊了一跳,急忙问:“三弟妹,你这、这这哪来这么多虾怪啊?”
“昨个儿去了趟县里,正好碰上海边的渔农,买回来的,秋收太累了,犒劳一下大家。”
陆仪霜不顾贺大嫂的目瞪口呆,直接说:“大嫂,我打算拆出来一大半蟹黄蟹膏,做一些秃黄油,到时候留在冬天吃。然后用剩下的蟹肉蟹黄做蟹黄小笼包当早饭,你帮我一起呗?”
贺大嫂是个勤快人,别人让干啥她就干啥,这一来活了,赶紧上手帮忙,也就忘记数目庞大给她带来的冲击了。
她随意用抹布擦了擦手,问:“我能帮啥?”
这活可太耗时耗力了。
陆仪霜拎过来两个小马扎,把螃蟹倒进大铁盆里,拿刷子开始清洗。
“咱们先把这些螃蟹洗干净,上锅蒸熟,然后我教你拆蟹。先给你提前打个预防针,这一上午,咱俩就得待在厨房,没法挪地儿了。”
贺大嫂不在意地挥挥手:“这倒没啥,反正家里的活儿不是我干,就是老二媳妇儿干。”她就从来没把这个三弟妹算在内,用脚想对方也不会主动做家务。
陆仪霜见她确实没有不乐意,便点点头,开始闷头苦干。
至于三个崽儿也不能闲着,安排小易带着弟弟妹妹洗葱剥蒜,在农村这点工作量,小孩子还是可以干的。
她丝毫没有奴役童工的罪恶感。
毕竟这也不是她一个人吃。
贺大嫂见老三家孩子都在干活儿,便把自家三个娃也喊过来剥蒜了。正巧,孩子们都在一堆玩游戏,所以老二家的成才和安家也跟着过来帮忙。
不得不说,挨过上次的手板之后,成才老实了很多,虽然还是顽皮了些,但再也不会做出格的行为了。
小孩子效率虽低,却胜在人头多,嘻嘻哈哈间就完成了大人吩咐的任务。
陆仪霜检查了一下成果,瞄到崽儿们脏兮兮的小手,便挨个领过去洗手,然后仔细涂上了无味的护手霜,值得一提的是,她没有选择水果味或奶味的原因就是担心他们会忍不住舔手。
快到午饭时间,贺大嫂依陆仪霜的要求,拿了她的大米去蒸饭,中午就打算吃秃黄油拌饭,再加一道百合芦笋炒蟹腿。
陆仪霜将准备好的葱白和姜蒜末用小火煎至金黄,再加入拆好的蟹膏蟹黄,挖一大勺猪油,熬出蟹油后小火熬十五分钟,熄火后再淋上一点醋,搅拌均匀装进透明罐头瓶里。
她一共装了五瓶,可见上午二人拆蟹的工作效率有多快。
这一大家子十来张嘴一顿饭就能下去多半瓶,陆仪霜也不愿为了这点东西,委屈自己少吃些,便做好了这一罐见底的准备。
秃黄油第一勺必须直接空口挖着吃,舌尖满满沾染上黏住味蕾的丰腴浓香。
至于熬剩下的油,她也没有浪费,用来小火煸炒蟹粉,油脂的醇厚慢慢将其浸润,呈沙粒微干,这样两罐纯蟹粉就到手了。
将多余几瓶秃黄油全部放置进超市冷藏柜里,陆仪霜便做起了今天的唯一一道正儿八经的菜——百合芦笋炒蟹腿。
她将洗净的芦笋利落切段,红辣椒对切去籽,切斜刀备用,大蒜剥皮拍碎,一系列迅速的备菜环节过后,终于烧起了未熄的炉灶。
随着火焰愈烈,锅中平静的水面逐渐翻滚,百合置于其中泡煮半分钟,后又扔入芦笋烫二十秒,全部捞出浸泡凉水。
一两瓢热水舀出,热锅热油,小火煸炒蒜末、红辣椒爆香,升腾烟雾激发出冲鼻的猛烈香气。待蒜粒烧为金黄色后,加柴鼓风转大火下蟹肉蟹腿、芦笋与百合拌炒,出锅前撒盐,翻炒至汤汁收干,微微衔挂晶莹不落,盛盘出锅。
蟹腿肉很多,因此这道菜份量也不少,但陆仪霜也考虑到他们下地农作,辛苦劳累饭量增大,逢上吃饱吃好的机会怎能轻易错过?
所以除了蒸好的米饭,又从超市一层的熟食区里拿兜了十来个玉米面馒头出来。
不是没有白面馒头,也并非她小气不舍得,可她今日做的已是十分丰盛,再过就太不对劲了。
人群浩浩荡荡下工路过贺家,都下意识猛吸几口气,带着酸意打趣道:“老贺,你家最近伙食也太好了吧!三天两头的香味,俺们都要馋死了。”
贺父想想今天是老大家的做饭,她那手艺也不算出彩啊?
难不成,又是老三家的下厨了?
联想起上次的回锅肉,贺家人肠胃蠕动得更欢脱了,也来不及跟别人侃几句,步履飞快,恨不得跑着回家。
大部分贺家人对陆仪霜,总体观感没多大变化,并不相信人会幡然醒悟,都在私底下议论这次她能坚持装模做样、安生乐业几天?
只是这垂涎欲滴的美食,谁能忍住不流口水啊?
贺老四依旧不上工,就因为这,还被贺母揪着耳朵念叨了大半个小时,后来不知道他嘀咕了些啥,贺母这才放过他,往后也没再唠叨过。
但自此以后,偷偷打量陆仪霜的矍铄神情越发怪异,仿佛要透过她的外表盯出什么不对劲。
贺淮灯中午回来取东西,等下午再去趟黑市,还没来得及回屋就闻到了香味,脚下像踩了旱冰鞋,如同魂儿没了似的飘游过去。
“大嫂三嫂,你们做啥好吃的了呀?这饭香味儿散得十里八乡都快闻见了。”
陆仪霜头也没抬地盛饭,抽空回了句:“秃黄油拌饭,也可以用馒头蘸着吃,除了昨天的剩菜还有一道百合芦笋炒蟹腿。”
贺家除了贺母,就没有人再吃过螃蟹。
河里也有河蟹,但生疏的猎手在抓捕过程中容易被蟹钳夹伤,远不如泥鳅黄鳝无害好弄,便很少人去网。
至于海里的飞蟹流入市场,大多也都是售卖给殷富之户,贺家劳动力确实多,算得上泉水村数一数二的丰裕,可崇尚家风朴素,之前也没有这个口福。
而贺母吃过是因为,她年轻时是一豪绅世族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后来开始清算,那家人趁乱便举门乘船逃去香江。
大小姐本来也要带上她的,可贺母不愿背井离乡,生怕身故无法落叶归根,便收了主子私下补贴的安身费,留了下来回到乡下。
从小跟在大小姐身边,主子学什么,她便能听一耳朵,这耳濡目染便造就一身的文化底蕴,就是那天罚手板的力度也拿捏得炉火纯青。
吃过螃蟹便不算什么稀罕事。
可那也是二十多年前了,贺母忍不住咽下一口被香味勾起分泌的唾液,她都快忘记螃蟹的味道了。
一罐秃黄油,一大盘炒蟹腿,便是贺家人丰盛的午餐。
事实上,一张偌大的空桌子上摆着零星几个盆盘仍旧未免简陋,但其他人都觉得比平日的野菜好上百倍,像做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