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君与臣

“陛下驾到！”

随着刘安尖锐的嗓音响起，方宅内外，所有人齐声跪倒叩拜。

朱允炆在禁卫和大臣们的簇拥下，走进方家大门，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堆放着各种杂物，仅仅是书籍，就有好几大箱子，有的散落在地上，此情此景，不禁让人心凉。

天下读书人以方孝孺为尊，锦衣卫却将读书人的尊严踩在地上，狠狠践踏。

一朵厚厚的云悄无声息地飘过来，遮住日头，阳光变得黯淡。

朱允炆的脸色也随之变得阴沉，众人谁也不敢出声，周围安静的可怕。

李闻香带着人匆匆赶过来，纳头便拜。

“微臣锦衣卫百户李闻香，叩见吾皇万岁！”

朱允炆缓缓道：“李百户，你们这是在行何事？”

李闻香跪在地上，说道：“回陛下，臣等奉命搜查方宅！”

“奉谁的命？”

“奉……吴王殿下……”

李闻香赶忙拿出驾帖，上面有吴王的签名。

朱允炆连看都没看，又问道：“搜到什么了？”

“回陛下，暂时还没有，后宅还在搜查……”

“住口！”

朱允炆怒喝道：“难道锦衣卫真的变成了欺压忠良的工具？你们这么做，是否考虑过后果？如此行径会让天下人怎么看待我大明朝廷？会不会让天下忠良之士寒心？”

李闻香深感压力，正欲辩解，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陛下亲临，臣弟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吴王朱允熥携指挥使孙虎等人匆匆赶来。

朱允炆看向吴王，眼中满是失望，缓缓说道：“今日若不是朕亲自来此，还见识不到锦衣卫的厉害。”

“陛下稍安勿躁！”

朱允熥努力喘匀气息，说道：“大理寺少卿徐阿炳已经招供，谋害何子钦乃是受了方孝孺的指使，臣弟命锦衣卫前来搜查，也是为了核实徐阿炳的口供是否真实。请皇兄和诸位放心，锦衣卫的行为定会确保公平公正，倘若方孝孺真的无罪，自当还他清白。”

黄子澄立刻说道：“数日之前，锦衣卫刚刚搜查过方学士的宅子，不知有何发现？”

齐泰随后道：“自然是有发现的，一百多两银子，数百贯铜钱，还有一大堆文人雅士赠送的书画，若是换成钱，也能值几百贯。”

朱允熥并未理会两人的阴阳怪气，继续说道：“禀陛下，此次确实是因为有新的证人证词，还需深入探查，否则……”

“够了！”

朱允炆再也忍不住，冷冷地注视着朱允熥，让人不寒而栗。

黄子澄等人心中窃喜，终于，锦衣卫的好日子到头了。

吴王啊吴王，你好好做个逍遥王爷不好吗，定要蹚这趟浑水，现在如何？

如今惹得天怒人怨，汗流浃背了吧！

朱允熥只得低下头：“陛下息怒！”

“朕怎么敢怒？有这样尽职尽责的锦衣卫，分明是朕的福分才对！”

“请陛下给臣弟一次机会，今日若搜不出证据，臣弟任凭处置！”

朱允炆眯着眼，说道：“你若将天下读书人的心都杀死，再谈处置还有什么意义？”

朱允熥咬了咬牙，单膝跪地：“如果臣弟真的办了冤假错案，愿主动削去头上王爵，贬为庶民！”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无论是朱允炆、诸位大臣，还是孙虎、李闻香等锦衣卫，全都惊呆了。

众人很难理解，办个案子竟然能把自己办进去，这……

孙虎急得满头大汗，可是，人家一个皇帝，一个王爷，实在是不敢插话。

许久之后，朱允炆才说道：“你我兄弟一场，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到此为止吧！”

“陛下，臣弟是认真的！”

“朕劝你想清楚，当着群臣的面，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臣弟意已决，若今日找不出方孝孺的罪证，请皇兄立即将臣弟头上的吴王爵位收回！”

朱允炆此时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小老弟竟敢公然和自己作对，笑的是……

正在琢磨如何削你的藩，现在好了，自己送上门来！

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面前这个吴王，自己的亲弟弟，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变得不认识了。

长久以来，朱允熥因为性格软弱，只能做个小透明。

就连他的嫡子身份也轻而易举被自己抢过来，先帝立储君的时候，考虑的人选是自己和四叔，朱允熥连进入备选的资格都没有。

时至今日，变化竟然这么大。

他竟敢当着群臣的面顶撞自己，而且，不惜赌上王爵，也要将此案查到底。

为什么？

仅仅是为了查案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朱允炆脸色阴晴不定，周围群臣没有一个敢插话。

不过，他们眼中的兴奋之意几乎溢出，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吴王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竟敢让陛下在众人面前难堪，这样做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凉意，沁人心肺。

朱允炆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定要查下去吗？”

“回陛下，臣弟只想要真相，案子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不能半途而废！”

“好，朕准你查，若查出方卿家是清白的，你可知后果？”

“臣弟愿承担一切后果！”

朱允炆阴沉着脸，说道：“既然如此，朕和诸位卿家就留在这里，陪着你查！”

“臣弟遵旨！”

朱允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来。

“李闻香！”

“卑职在！”

“当前有何进展？”

“回殿下，前院已经搜查完毕，暂时没有发现，还剩下后宅没有搜。”

“搜！”

“是！”

方中宪、方中愈兄弟二人闻言，赶忙上前阻拦。

“后宅是女眷居所，岂能……”

话音未落，兄弟二人已经被人制住，眼睁睁看着大量锦衣卫涌向后宅。

“请陛下为学生做主啊！”

“后宅住的都是女眷，今日受此大辱，方家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眼看方家兄弟二人哭的凄惨，黄子澄忍不住说道：“陛下，锦衣卫查案是不是也该注意些分寸，这种事倘若传了出去……”

“朕在这里看着呢，你们也都在，锦衣卫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成？”

朱允炆一脸不耐烦，既然已经答应吴王搜下去，那就别哭哭唧唧的，今天就让锦衣卫搜个够，事后认错方能心服口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闻香吩咐人将方家的女眷全部请出后宅，但是，毕竟这些人还不是嫌犯，抛头露面终归不合适，便将所有人集中在一处偏方，并由专人把守。

朱允炆见状，心中的怒气稍稍平复一些，至少到目前来看，锦衣卫还只是搜查，并未有什么过分的行径。

方家的后宅并不大，所有房屋，包括地板和墙壁，全都细细勘验。

可是，除了少量金银首饰，依然没什么发现。

黄子澄和齐泰对视一眼，很明显，吴王要栽了！

李闻香站在后宅的院墙跟，看着忙碌的校尉，额头上的汗水沿着眉骨滑落。

他们已经搜遍了每一个角落，却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空气中分明弥漫着银子的味道，为什么找不到呢？

吴王已经赌上了全部身家，却因为自己这边迟迟无法突破，局面变得很被动。

如果今天还是无功而返，后果将不堪设想！

砰！

李闻香心中又气又急，忍不住挥出拳头，砸在冰冷的砖墙上！

喀啦……

众人清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可以想象得到，这一拳的力道有多离谱。

鲜血滴落，李闻香的手在颤抖，瞳孔却猛地放大。

“来人，拿撬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