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大约是上个世纪八三年,孟小望还在读小学六年级。周二的下午是老师们学习的时间。自然孟小望也就不用上学。他妈妈在市中心不远的一家商店当营业员,上着两班倒,于是孟小望中午放学后来到他妈妈单位,在隔壁的一家中华老字号吃了一些好吃的特产,也算一顿奢侈美味的中饭吧。妈妈终于交班完毕,孟小望和妈妈一起坐公交车回家。走在路上,孟小望俨然大人般说道:“妈妈,你看现在的样子和形势,这样下去,肯定城市里面也要改革了。乡下面是搞家庭联产承包,只是不知道城里面会怎么样搞。”“你一个小屁孩,知道个鬼哟,就会乱讲。反正我们工人把工作做好就行。”
其实孟小望并不常去他妈妈单位吃中饭,更主要的还是在他爸爸厂里吃中饭。这个厂也是坐落在市中心的一条日后成为了城市名片和网红打卡地的街道上。五十年代公私合营,孟小望的爷爷作为一个小作坊主参与进来,后来让孟小望爸爸顶职做了个二把手,后来就做技术工了。孟小望读的小说离厂里很近,也就三百米左右吧。
孟小望爸爸有时候比较忙,厂里的人基本上可以说是看着孟小望长大的。所以他只管去工厂食堂自行排队,在窗口跟打饭的阿姨说一下,也就打到饭了。
这天孟小望到厂里后,觉得有点异样。平时大家都很熟悉,也不是很有必要打招呼的,加上孟小望爸爸自从受到冲击后成了厂里的逍遥派躺平了,成天跟一帮工人一起油腔滑调,也不算什么有头面的人物。而今天大家都对孟小望打招呼,也不叫望望了,都叫什么望少爷。那打饭的阿姨还多给了小望一块肉而没有被颠掉。
小望毕竟还小也没多想,端着饭坐到方形围桌上吃起饭来。可不巧,今天坐在旁边的是厂里老书记,还有办公室里的厂长等。孟小望吃完饭,还早,于是凑到厂里有线广播下听了回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对潘仁美恨得牙痒痒的,只盼着贤能的八王爷早点出来救苦救难。
岁月如梭,也不知道是金梭还是银梭,孟小望小学毕业了,除了一个同学,还是班上的中队长跟随他爸爸妈妈转学回到了河北邯郸外,一个只存在于课本上故事邯郸学步里面的城市。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学区房。更没有什么微机派位,市里面拢共六所重点中学,初高中一体的。但是考前填志愿,只能填一所重点,结果孟小望以0.5分之差进了一座据说排名不在前五之后的普通中学,开启了孟小望的初中生活。暑假中,孟小望花了二十块钱第一次单独去了另一个城市,那是一个驰名中外的旅游城市,有一座著名的楼和一篇著名的至今还在课本上的文章。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孟小望看着夕阳西下,新鲜感褪去,莫名地伤感想回家。
孟小望就读的这所中学离省委省政府都不远,对面有一家省内用外汇券才能购物的高级商店。放学时分孟小望也去看过,那里面新开了省内第一家没有售货员的商店,其实也就是后来到处所见的超市。很是令人新奇,不过都是看的人多,能进去消费的少。
有一天,轮到孟小望和一个同学值日搞卫生,要把教室所有的地板打扫干净并拖好地,把椅子都翻到课桌上去,两个人不知不觉地搞到了天黑。两人走出黑漆漆的校园,来到灯火通明的马路上,这时候孟小望的同学神神秘秘地对他说,我们去他爸爸办公室看一样神秘物品。于是两人摸进了他爸爸的办公室,也就是在这里两人第一次看到了,应该说是孟小望人生第一次看到了电脑,当然现在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台386的电脑,开不了机,因为有开机密码。后来两人甚是胆大地把机箱打开了,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电路板。孟小望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电脑也没什么神秘的嘛,应该就是电流在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路线,形成不同的回路,就有了不同的效果。其实孟小望也是瞎想,但也隐隐有点与电脑的原理沾边,当然那是孟小望不懂的逻辑电路。但世上很多事的底层逻辑还是很简单,比如核电,煤电都不过是烧开水而已。
孟小望的在他爸爸工厂的待遇大概一周后又无形中没有了。最终孟小望爸爸只不过做了个技术干部,虽然坐了办公室,实际上还是在车间里面与工人和轰隆隆的机器打交道打得多。
孟小望爸爸妈妈都很忙,暑假就把孟小望丢到郊区的孟小望姑姑家。说来也是奇怪,孟小望爸爸四个每个家里都只生了一个,而且都是男孩。这令孟小望很是羡慕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同学,放学后有个伴,而他总是形单影孤。所以放寒暑假去郊区姑姑家和只比他小一岁的表弟在一起玩很是令人快活。
孟小望姑姑和姑父所在的厂子比较大,幼儿园,医务室,宿舍区都有,在那里,孟小望和他表弟快活地玩耍,孟小望他们最喜欢玩得一个游戏就是扮演革命战士连长,结局总是连长牺牲了,但总得,或者说必须支撑着在牺牲之前要把最后一次党费交了。他们玩得乐此不疲。偶尔晚上也有露天电影看,甚至厂里会用大卡车载着全厂工人和家属去市区看电影,后来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一到寒暑假就是雷打不动的几个战争片,到现在孟小望还记得看过的那些电影电视,比如《地道战》《小兵张嘎》《铁道游击队》等等。
平时玩来玩去,总是孟小望负责出鬼点子,他表弟跟着。快乐的日子总是很快,要开学了,孟小望爸爸来接孟小望回城,路上喝了一毛八分钱的汽水,令假期结束的感伤如同那咕噜咕噜的气泡一样不见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省内第一个过街人行天桥也开通使用了。社会主义商品经济走进了孟小望的政治课本,也走进了普通人的生活。老山轮战还在进行中,偶尔学校也会组织听两山对越自卫反击战英雄报告团的巡回报告。而春晚也成了过年的标配。不过孟小望还是喜欢年夜饭后垮着一袋子黄色书包的烟花鞭炮和表弟游走在街头。有一年过年,孟小望还闹了个乌龙笑话。点燃鞭炮,孟小望和他表弟不喜欢用蚊香,而是用香烟,反正手里有十多块钱的压岁钱。路上已经出现了小烟摊,高级一点的用铝合金做的小货柜,摆着一些烟,孟小望并不会吸烟,也不懂烟的行情,对着老板说来一包最便宜的红塔山,结果花了九块钱令孟小望肉痛不已,也令那烟摊老板吃惊咋舌。其实那时候大人们一般都只抽一块多或者三块钱的香烟。
有一个周末,孟小望和另一个同学去街上瞎逛,他同学说,听他爸爸说,要是现在能够弄到钢材,尤其是螺纹钢,真的可以发大财,一吨可以赚好几千,搞个十来吨,就不是万元户而是几万元户了。这个消息令孟小望想入非非了很久,可惜还是一筹莫展。当然孟小望现在知道那时候正是商品短缺阶段,各种商品物资,只要能搞得到,很是能发一笔大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