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西蒙和他蹒跚的马艰难跋涉到新雷姆(New Lem)的几周之后。他走在马旁边,咒骂着它的每一声喘息。
这地方在五天前变成了沼泽地,于是马很快就陷进了流沙里。他花了一整天把它挖出来并使它重新动起来。
他没能找到一处水质较好的水源,这里所有的水既不能给他喝也不能给马的锅炉用。他的左手不能屈伸,因为上面全是沙子。他的衣服上盖满了黄泥,他觉得自己此时简直像个教条会(Shibboleth Junction)的魔像。
他环顾了一下镇子,他以前来过新雷姆,这里并没有多大变化。镇公所的房顶上新添了些东西,看起来是一座或两座新的建筑物。不过总的来说,这还是那个他离开时只剩下两匹马的破镇子。这里总共只有三匹马——如果算上他自己的那个废物铁罐头。
建筑物大多是木石结构,环形的布局令他想起那些在蛮荒之地的棚屋。除了镇公所和旧教堂以外,这儿没有任何高过一层的建筑物。当住民们需要更多生活空间时,就会去盖一栋新的,然后用圆顶走廊把它和老房子连起来。整个镇子粉刷成白色,蓝色和绿色,据说这是他们遗留习俗的仅存表现。传说以前曾经发过一场洪水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天灾,然后他们就很快逃难到了这里。
新雷姆的住民并不是人类,至少不是他这种人类——他们身上多了些鳞片。另外,他们从不在打牌的时候使老千,因为他们的手法太糙了(Still, they didn’t cheat at poker, and what was a little roughness of the skin to that?字面意义是皮肤粗糙,此处可能为双关语译注)。
“你好,”一个高个子雷姆人说道,西蒙认出他就是镇长。他身着一件装点着金纽扣的华贵白西装,头上戴着顶双角帽。“海勒兄,别来无恙啊。”他的英语说得有点生硬,因为他只在外面有用到过它。
“是啊,”西蒙答道。“我在去无有城的路上,估计在沼泽消失前我得一直呆在这儿。”
“好吧,欢迎,吾友,”镇长叉着胳膊说道。“然吾近日未见尔寻衅滋事,也未如吾所知之者闯于四方。”
“我会保持的,先生。”西蒙没有多在意镇长本人和他对于常用代词有点无礼(此处的无礼指的是镇长说话的语气和语法,镇长的对话内容全都是古英语,并有一些用词不当译注)的用法。有的人执念于“you”和“your”的区别,但西蒙可不和他们一般见识,特别是那些像镇长这样的执法者。新雷姆没有治安官,所以维持秩序的重任全落在了镇长一人身上。
西蒙计划避免所有麻烦事。上次他来这儿,尾随幼年恶精灵时,差点让自己的脑袋炸掉。西蒙明白镇长为何如此不礼貌的对待他,此前这里管事的都这样。不过这次他是清清白白的来的。
一群孩子好奇地看着西蒙和他的马走在镇子的大道上。其中一些带着他们的宠物——一种看起来介于浣熊和猴子之间的动物,还长着善于抓握的超长尾巴。
“请问能做个表演给我们看吗,先生?”一个男孩激动地摆着手说道。他的英语比镇长的好懂多了,年轻人总是学的很快。
西蒙笑了,他喜欢孩子。他有时希望自己也能有几个孩子,这样他至少可以多了解下他们。
他掏出一把手枪,装上一颗特制的子弹。他仔细地瞄准了镇公所的塔顶,然后开了枪。当子弹击中时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闪光,之后爆出了一团绿色的火苗。一分钟过后,火焰自己聚成了一只鸟的形状,然后飞进了周五的蓝色太阳。
孩子们边看着西蒙的表演边鼓掌欢呼。西蒙牵着他的马走向了镇里的一家旅馆,他只想给马找个马厩,然后自己去好好洗个澡。穿越了沼泽,还得考虑那么多东西,他已经累成狗了。
登完了记,安置好马和衣物,他开始洗澡,潜进洗澡水里让满身的风尘离开他的躯体。
他重新接了一缸水再泡了一遍才把身子弄干净。然后他洗了洗手,让手指再次活动自如,接着走出了浴室。
突然他停下了他伸向门把手的手。有人在里面!虽然闯入者没弄出任何动静,但是他们动了他的一把枪——当有人碰了他的枪时他总能察觉。根据他的感觉,是佩在左边那把。他们并没有抓着它,只是碰了下。他开始专注于直觉,试着尽可能的去感知更多关于闯入者的信息。不过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打算整天都杵那儿啊,西蒙,话说你不进来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路德!”西蒙说着推开了门。那就是他本人,正在那绞着他滑稽的八字胡!“你个臭小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听说你在镇子里,而风流倜傥的本人也要光临此地,”路德这么说道。他还穿着和西蒙上次见面时穿的那件缀着带子和珠子的长大衣。他的那副单片眼镜据称能让他看到好牌,而他的戒指是在耐米亚山谷(Nemia Gulch)从一个老兵那里赢来的。他比以往更白净了,但从中能看出除了健康之外的东西。他就站在梳妆台镜子的边上。西蒙对于没在镜子里看见他感到吃惊。
“哈,能见到你真高兴,”西蒙说道,“你大老远从无有城跑来干嘛?”
“哦,盖尔长官要我帮他个忙,反正他是这么说的。据说这里有些不同寻常的诡异谣言,他就让我去调查了。正好我闲的没事干,所以我就来了。”
“你找到什么了吗?”西蒙问。“看你不对劲,我有点担心你。”
“可能那是和我曾经遇到过的一样的东西,”路德说道,他的脸色看上去更憔悴了,表情愈加严肃了起来。
“那你是怎么搞定它的?我恐怕你没有做到吧,”西蒙说。
路德看上去有些痛苦。“好吧,说到这个,西蒙…”
“你一定做到了,是不是,路德?”西蒙质问道。他的手习惯性地刷的一下挪到了他的左轮手枪上。
路德像漏了气似的,同时他渐渐地褪色了,西蒙能透过他看到后面的床头柜。“我怕是没有,西蒙。对不起,我试着及时赶到这里,但那该死的东西还是在半路上抓住了我。”
“我明白了,”西蒙说。“但你还是到这儿来警告我,是吧?”
“是啊,”路德的幽灵说道。“回来警告你,而且对于这事你不会不感激我的。”
“那‘仪式’(the rules)呢?”西蒙沉重地说道。见到路德本来应该是很高兴的事。他本该预见到会这样的。
“你现在有三个问题,”路德看着西蒙的脸急促地说道,“别担心,西蒙,你刚刚问的那个不算。我不会对你那么做。我们以前不是朋友吗?在你的帮助下我不总是做的很好吗?”
“你说得对,对不起,路德。”西蒙说道。毕竟,路德的死不是路德自己的错。“好吧,让我们来着手调查它。那个长着你的脸的东西是什么?”
“一个混梦之子,诞生自嫉妒和恶意(A child of troubled dreams, born of jealousy and malice)。”路德说,他的声音变了,像是隔着什么东西在跟他讲话。“对不起,我没法讲的更清楚,我没有进行‘仪式’,你知道的。”
“明白了,谁把它放出来的?”
“他在阴影中观察、等待。他比梦更古老。他计划唤醒Unwaking。他的名字是忘却。”路德褪淡了更多,西蒙已经能分辨出他身后木头上的纹理了。
“这一切都是从哪里开始的?”西蒙快速地问道,赶在他朋友消失之前。
“在登纳渡口(Denner’s Ferry)的镇子,从那里开始查。找到那张脸,西蒙!”路德吼道,他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提防尘埃里的那张脸!”然后,他消失了。
许久,西蒙望着他消失的地方。路德也许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他确实是个好人,他们这类人会一次又一次的和你分享子弹,而谁知道这中间还有多少可怕的联系呢?
在路德站过的地板上,有一处闪着光。西蒙屈膝跪下,拾起了他已故朋友手指上的金戒指。亡者的最后一件礼物。
西蒙咒骂着,他还是没能把钱还给路德。他赌咒自己要是能找到他的遗体,一定要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要是找不到,他就去取那个造成了路德的死的杂种只值五块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