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是老鲁酒后说的,他说百分之百真实,一般人都不知道。
九五年时成都没有今天这么热闹,却发生了更多值得记忆的事情。而那年最让老百姓揪心的恐怕不是当时令市局警方极度挠头、足迹贯彻蓉城的徐嘉铭贩毒团伙,而是更能引起大家兴趣的僵尸事件。
事情是从南门武侯祠大街改造开始的。其时全城街道整修,除了临时设立的抓捕徐嘉铭贩毒团伙的警戒岗哨外,所有的街道都在施工,一时间整个成都像个大工地。那天早上刚开工,开挖掘机的武三无意中挖出了个大墓。武三四十多岁,干这行多年,经验丰富。他的报告让工地的负责人——市建公司的老鲁倍感压力。由于工期紧未敢停工,上报后继续施工,等市文物局派的两名专家赶来时,墓已经打开多半了。
专家看此情景焦急万分,要求老鲁配合,进行抢救性挖掘,经过双方多次协调才带人进入大墓进行清理。最后发现此墓被盗多次,除三口密封的棺材外随葬品所剩无几。此时为了不影响施工进度,专家派人将三口棺材拖出,放到附近工厂的空置仓库里,然后着力开启棺材。谁知道第一口棺材打开时,所有人都傻了眼。原来这棺材里放的,竟然是穿着清代官服、四肢僵硬、头不低、眼不斜、腿不分、肉身干巴巴的没有腐烂的男性僵尸。接着他们打开另外两口棺材,也是男女两具僵尸。
虽然在考古学上发现僵尸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对于成都来说却是破天荒头一回,实在不好处理。在场的两位专家也颇为紧张,经过简单的商量,他们决定向上级汇报,留下老鲁安排人看好僵尸。估计当时想着这东西不是啥紧俏物资,就放松了警惕,谁知道也就是这一疏忽才造成了后面的诸多祸事。
专家走后,老鲁让两个员工皮三和老杜看守僵尸,其他人继续干活。这两人待着无聊,便找了副扑克在门口打牌。有人来看僵尸也是来者不拒。一时来看的人络绎不绝,直到天黑才下四散去。此时已到深夜,四下静寂一片,两人边喝酒边聊天,说好分前后半夜轮值。谁知道这绰号“皮三”的小伙子不胜酒力,半瓶白酒下肚就不省人事,老杜只好把他安排到仓库里睡下,自己靠到门框上打盹。哪知这一觉就睡了大半夜。他再睁眼时,霍然发现仓库里空空如也,除自己外连僵尸带喝多的皮三都不知去向。
当夜正值深秋,阴风朔朔,望着面前三口空荡荡的棺材,老杜直冒冷汗。忽然外面一阵惨叫,听上去是皮三的声音。老杜拿起手电,仗着胆子来到房后的荒地上,发现皮三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前不远处站着那三个丢失的僵尸,正直勾勾地望着老杜。虽然黑夜里看不清容貌,但从衣着形态看是僵尸无疑。这下老杜的酒全醒了,喝了声妈扔下手电就跑,连爬带滚地逃到街道上的路灯底下,时全身还在发抖。那年头手机还没普及,老杜敲开一个小卖店给老鲁打了个传呼:鲁工,出事了,僵尸没了,你快来看看吧。
这老鲁白天在工地上泡了一整天,睡得正熟时被呼机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来看了两遍才明白老杜的意思,吓得立刻爬起来赶到仓库,看到正在录口供的老杜和刚来的几个分局刑警,连在分局当警察的表弟也来了。原来这老杜后来又绕到房后,远远地看到僵尸不见了,而皮三还躺在原地,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才发现他已死去多时,这才报的警。
老鲁此时才知道皮三已死的事,更让他吃惊的是皮三的死因竟然是喉咙上破了一个大口子,像是被什么野兽咬开一般。联想到白天挖出的那三具失踪的僵尸,老鲁越想越害怕。这时候工厂的工人已经得到消息,正三三两两地赶过来看热闹,躲在警戒线外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由于这个仓库是从工厂借租的,所以老鲁还打电话联系了相关负责人,一直忙到第二天中午,老鲁刚疲惫地躺下呼机又没命地响了起来。
这次呼他的是单位办公室的王主任,让他赶快回去一趟。通常王主任很少这么着急地叫他。老鲁只得骑车来到单位,等见到王主任才知道出了大事。原来老鲁走了以后警方处理完毕后撤离现场,谁知道刚离开又传来武侯祠附近的居民楼发生了命案。他们只得掉转车头前往现场,死者的情景让见多识广的刑警们也吓了一跳。
原因无他,这位年轻女人也是被咬破喉咙死的,几乎和皮三一模一样;几乎同一时刻,有人在附近发现了第三个同样死亡的中年男子。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昨天晚上失踪的那三具僵尸。这时,有人说看到这两个死者就是被昨晚那几个僵尸咬死的。这事瞬间传了出去,弄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自然,市建公司的领导也听说了这事,更由于此事与本公司的工程有关,所以领导们便找来老鲁问个明白,一来是弄清真相以便应对,二来也满足一下好奇心。老鲁便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当听到今天又死了两个人时,领导们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从这以后的半个月中,关于这几个僵尸的事传遍成都,大街小巷无不“谈尸色变”。而负责此案的分局警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虽然没有再死人,但失踪人口却在半月中多了不少,有人就传言是被僵尸咬死后也变成了僵尸。至于死的这三个人,无论在人际关系、社会背景还是生活环境上都没有任何关联,也没有别的相关线索,能解释的原因似乎只有僵尸杀人这一条。
星期六晚上,老鲁、王主任和公司几个领导和新结识的包工头段老板吃饭。这段老板也是这几天托人进入市建公司承包工程的,出手相当阔绰。席间谈起僵尸的事情,段老板说他认识一个叫林文卜的阴阳先生,有降龙伏虎驱鬼除魔之力,在这个圈子里相当有名,估计只有此人才能找到并捉住这几个僵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虽然王主任他们没多想,可老鲁却留了心。回家就打电话给表弟把这事和他说了。开始表弟没当回事,可后来听说这个林文卜能捉住僵尸就有点动心了,便约了时间让老鲁帮忙介绍。
第二天老鲁打电话给段老板,他正巧去重庆出差,当听老鲁说找林文卜问僵尸的事情时,便积极答应,让他们去找林文卜,自己会给林文卜打电话交代一声。于是老鲁带着表弟在市郊找到了林文卜,看样子他像早知道消息并等待他们很久似的。
林文卜告诉老鲁,这三个僵尸是清代雍正年间的下级官员,被抄家后积怨气在身,久死不僵而成为尸。目前有一个已经修成飞僵,僵尸里也是相当高的级别了,只以人血为食,且不怕水火,相当难对付。现在既然让他出马,就希望能给他权力放手去做,旁人不要干预,否则很难处理。
老鲁的表弟听完后未置可否,路上也没再提此事。谁知道过了几天表弟又突然找到老鲁,说希望他能出面和林文卜商量捉僵尸的事,费用由分局负责。但前提条件是对任何人都不能提及此事,并且捉到僵尸后必须交由分局处理。这时老鲁才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分局似乎有花钱买案的意思。况且听说徐嘉铭贩毒团伙的主要负责人还没有归案,市局给分局的压力也挺大。想到这里老鲁点头同意,悄悄找到林文卜计议捉僵尸的事,并把表弟告诉他不想让此事影响扩大等缘由说了一遍。
林文卜表示理解,接了老鲁的定金后要求带他到发现僵尸的古墓瞅瞅。老鲁通过私人关系联系了文物局得到许可,第二天凌晨带着林文卜来到了古墓。林文卜先在墓里转了一圈,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三个符烧掉,最后在墓里墓外撒了不少石灰才告诉老鲁,由于这几个僵尸需要大量时间修炼,所以并未走远,跟随他们的是四个由当地人刚变成的白僵,也就是毛尸。现在他已经布了糯米灰阵,只要在这儿再拴上条黑狗,明日僵尸必被捉到。
老鲁将信将疑地看林文卜忙活,直到他找出黑狗拴好才离开。这时林文卜告诉老鲁,此地十二个时辰之内绝不可以出现生人,也不能监视,否则前功尽弃,僵尸定不会来。于是老鲁又打电话通知了分局和文物局等相关单位人员,然后在林文卜家等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三天晚上又重新回去,这次包括分局和文物局的几个领导都在现场,其中不少人是来看林文卜笑话的。可当大家相拥到墓口处时都惊呆了,原来这里横七竖八地倒了七具僵尸,其中就包括第一天挖出来的三具清尸。
这下所有人都对林文卜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分局的领导也都点头赞许。林文卜也无不得意地告诉众人,这几个僵尸都是修炼过的,此时任何处置都好比放虎归山。现如今只有青城的洞魃太岁才能镇压。这位洞魃太岁早年也是修炼的千成僵尸,但修成后去魔归仙,已不是凡物。现在必须将七尸送往一个特别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只有林文卜一人知道。林文卜俨然成了这群人的主心骨,甚至在这些领导面前也侃侃而谈,老鲁本以为分局领导不会同意让林文卜处置僵尸的提议,没想到第二天就同意了让林文卜代送七尸前往青城山后签保密合同。当然,这些内容是表弟透露给老鲁的,他还说领导们已经准备好另外一套说辞,就等开破案后的发布会了。
林文卜送尸的要求是没人跟随,必须由他自己去。后来经过双方协调决定派一个非分局的人跟着。挑来选去这个重担又落到了老鲁头上。当然,本意上老鲁还是愿意跟着林文卜这位“活神仙”去看看的,于是他按要求穿上素装,开着一辆小卡车载着七具僵尸通宵赶路,才在天亮前到了青城山脚下。
林文卜说要做法引出洞魃太岁,让老鲁到百米开外候着。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四十多分钟,最后老鲁等不及了,跑过去才发现林文卜和七具僵尸都不见了。这下老鲁真急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害怕了,东张西望地四处寻找。这时,远处一百多米的地方好像有人在隐隐约约地喊他的名字。老鲁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才看到一处低洼的石坡下,林文卜孤身一人面孔朝下趴在地上,看不清是死是活,四野阒然了无生机。老鲁这会儿吓得魂快没了,半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用自制的手枪枪口顶住了老鲁的后脑勺。
枪响了,老鲁浑身战栗地抖作一团。他没啥事,虽然双腿软得像面条一样站不起来可的确没受什么伤。他身后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被远处伏击的狙击手打中了手腕和一条腿,正蜷缩成一团发抖。接着,四面八方冲出了大批武警,带队的就是老鲁的表弟。他让人抬着老鲁离开,派人半押半送地将他送回了家。
接下来的事情流传的版本很多,有的说武警对付僵尸时死了很多人;也有的说他们联合当地驻军动用了重武器才消灭了僵尸;更有甚者说使用了核武器。当然,老鲁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因为几个月后他从表弟那儿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真实情况是成都从来没有出现过僵尸,从来没有。当然,这里定义的僵尸是林文卜嘴里的那个能喝人血、飞天得道的家伙。在清墓里发现的那三个僵尸倒是千真万确的。只不过消息走漏后,藏在成都市出城无门的毒贩徐嘉铭利用了这个消息,偷走僵尸,指使手下用特制的兽嘴钳子杀人,散布关于僵尸的谣言,然后他们重金买通林文卜和段老板演戏,目的就是瞒过警方后送徐嘉铭贩毒集团的四个头目出城。而青城山洞魃太岁云是徐嘉铭为了到这儿取藏匿的毒品编出来的。其实警方早在林文卜露面的时候就找到了和他秘密接洽的徐嘉铭等人的藏身处。之所以没实施抓捕是想顺藤摸瓜拿到毒品证据,只是没料到徐嘉铭如此狡猾,在发现了警方的意图之后果断地对林文卜和老鲁下了手,也多亏狙击手的反应够快,否则老鲁真还不好说。
在这之后,老鲁和表弟断绝了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