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周侯可有反意?

接到太丁召令的一瞬间,季历的心就忍不住哆嗦起来。

因为这个召见的时间,太不对劲儿了!

这时候正是傍晚,季历刚打算喝点羹汤,吃点肉食。

太阳即将下山,夕阳正在勉励维持,将那依依不舍的红光散向大地。

太丁这个时候突然召见自己?

开什么玩笑!

听到内侍的命令以后,季历重重的咽了口唾沫,他绷着老脸,默默移动到门外,双目无神的看向夕阳。

不知怎么,季历总觉得他在那即将坠下的大日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特意选在这种时候召见自己……

太丁,你清楚你究竟在做什么嘛?

揣着不安和愤慨,抱着忐忑和释然。

季历一路走过王宫,最终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太丁召见他的寝殿上。

寝殿门口,有内侍冷眼看向季历,叮嘱道。

“大王有疾,不能多说,更不能动气,还望周侯心里有数。”

“哼。”

季历哼上一声做了回应,接着任由面无表情的内侍推开寝殿大门。

或是巧合,又或者是命运。

当那寝殿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天边那抹最后的夕阳也恰巧消失殆尽。

一转眼,殿内悠悠燃烧的灯火替代夕阳,照亮了季历的眼,却也让他眼中的阴影显得更重。

季历顺着灯火看去,心中便是咯噔一下。

只因……

这寝殿内的许多灯火,居然不是落在灯台上,而是被一个又一个佩戴着青铜面甲的,不知道身份的武士捧在手里。

顺着灯火,季历看见远方有一张小小的案几,那案几上摆放着四菜一汤。

而案几更远方,季历并没有看见他想象的,正襟危坐且满脸凶气与冷笑的太丁。

他只看见一床病榻,和那榻上艰难依靠的,不断想要遏制咳嗽但咳嗽声反而越发急促的病人。

原来……

太丁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一瞬间,季历的喉结剧烈的滚动一下,他咽了口唾沫,接着用鼻子长长的吐出口气。

一边吐息,他一边迈动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来到案几前方,默默坐了下去。

“咳咳!”

看季历坐下,太丁咳嗽两声,稍微梳理了自己的呼吸。

接着他扬起头,终于让季历看清了他那张瘦削且惨白的脸。

刹那间,季历的心脏抖了抖。

即便季历不喜太丁,太丁毕竟也是他的大王。

哪怕季历实际上心存反意,但大王终究是大王!

只见季历双手按住案几,在沉思良久之后,低声问道。

“大王,老臣……来了。

只是怎会如此,您的身体……?”

“呵……咳咳。”

听着季历的关心,太丁点点头,又勉强的笑了笑,回应道。

“每一位人皇的命运,都该是魂归那火云洞中。

寡人……咳咳……。

寡人总也有那样一天,周侯不必过多……咳咳挂念。

更何况,周侯如今七十有二,年纪更长寡人……咳咳……更长寡人二十有六。

寡人还以为……周侯会比寡人更早看清这个道……咳咳……道理!”

太丁的声音愈发散碎,等他说完,他胸前的被褥上便又多出一摊血色。

眼看太丁身体如此,季历深吸口气,接着面色疲惫的点了点头。

“大王说的是,老夫近期也总觉得愈发老朽,五脏不止不太好用,就连筋骨都变得干涩。”

“是这个理,周侯你也老了。”

太丁点点头,配合季历说上一句,接着艰难伸手指向眼前的饭菜。

“说那些……咳咳……

说那些作甚,寡人是请周侯用饭的。

周侯,请吧,莫要看着四菜甚少,这却是昔年成汤我祖最喜爱的饭菜。

用过这顿饭,周侯不只要念我父与你的情,更要念我祖与你的根,还有……咳咳……

还有我大商与你西岐之间的尊卑差距,和周侯你近阶段的所做……咳咳!

所作所为!

咳咳咳咳咳!!!”

或许是语气变得急躁和严厉了,太丁的咳嗽声也越来越重,但哪怕不断咳血,他也还死死指着那份饭菜。

望着太丁坚决的动作,季历深吸口气,将碗筷拿起,沉默的吃了起来。

灯火在昏黄的宫殿里不断跳跃,季历吃饭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不多时,季历放下碗筷,转而抬头对太丁说道。

“不愧是我祖成汤最爱之美食,老夫一饮一食,居然真有好似要去同汤祖交流之感。

只是大王,这里有饭有菜,有我有你,可偏偏没有酒。

不如再给老臣拿一壶酒吧!”

话音落下,季历骄傲的抬起头,直起身子威风凛凛的望着太丁。

面对季历的注视,太丁一边轻轻咳嗽,一边摇了摇头。

“酒就算了,饮酒误事,更何况……咳咳。

更何况周侯这饭这食,皆是我祖成汤亦或是我父武乙,更兼有寡人去日赏赐与你。

但我祖不知你,我父更不知你,只有寡人才能在这殿里听你对寡人说这番言语。

你说的什么……咳咳……什么东西?

哪怕我大商数代人皇与你饭食,与你土地,与你战功,寡人更与你西伯之位。

哪怕我等做到如此程度,周侯却还是觉得不够,还要自己来向寡人讨那最让你痛快的酒啊!”

伴着太丁悠悠的声音,一旁的持灯护卫里走出一人。

那人径自来到季历对面坐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望着这张年轻的脸,季历思索片刻,接着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你是昔年武乙大王提拔的殿前兵马总兵,孔宣?

老夫没有和你斗过,但你看来本事不小,以至于大王居然信你能坐在这杀我!”

“呵……咳咳,是寡人托孔总兵从三山关赶来见你。

至于原因,这倒和孔总兵的实力无关,只是寡人觉得,孔总兵最适合处置你这种愈发觊觎我大商的啷当诸侯!”

太丁终于不咳嗽了,他的脸色甚至都显得红润起来。

只见太丁一边迸发着自己的激情,他一边扬起右手,悠悠诵道。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殷土芒芒,帝命武汤。

我商一脉自帝喾而起,玄鸟向为图腾本命,哪怕你周侯姬历,莫不有我大商一分玄鸟之血。

但你却想独占我这整个巢穴,更将寡人从巢内踢出。

你……敢说自己毫无反心,又毫无反意么。

你敢么!

若是你敢自证清心,便请周侯伴我左右,纵寡人崩,周侯亦可教导我子,更为我大商征战四夷,开疆拓土。

而若周侯你心有异数……

便请周侯葬身玄鸟之口,以全你玄鸟血脉回归祖身之意。

周侯……请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