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左将军府。
“主公,出大事了!”
殷观气喘吁吁跑进来,见到刘备连他一直标榜的士人风度也顾不上了,直接嚷嚷起来。
“孔休何故如此惊慌?”
刘备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李子初才刚到零阳,便将县令马元,主簿谭才,县尉郝涉以及县中五家士绅全部拿下抄家,遣人押解到州牧府来了!唉,真正鲁莽至极!现在马季常还跪在将军府外请罪呢!”
殷观气呼呼的说着,将一卷急报双手递给刘备。
“子初怎会做出如此大事?”
刘备惊了,算算日子,李源离开公安不过五日。
零阳就在公安边上,百里之外的县城。
居然县里一主二副三个主要官员被他全部拿下,还连同县里士绅都抄了家。
这人咋这么大脾气?
他赶紧打开急报看了起来。
“这,这,官绅勾结搜刮民脂民膏?此事可真?”
“唉,李子初太鲁莽了,即便此事当真,那马元可是宜城马氏子,马季常族兄。牵一发而动全身,主公如何面对马氏?如何面对荆州士人?下官就说此人轻佻不堪重任,如今果真惹出大事来了。”
殷观捶足顿胸的说道。
他以前就不待见李源,不过李源家世太高,他顶多冷嘲热讽几句,倒也真的不敢对李源怎么样。
但眼下李源把马元办了,等于捅了荆州士人马蜂窝,一着不慎可就会引起荆州士人对刘备的不满之情。
贪点钱财又怎么样,只要没有激起民愤就不是什么大事。
把人家马元换个地方,找个替罪羊杀掉顶罪,或者处理的重一点,最多把马元免职也就是了。
何必一股脑全端了,让大家下不来台。
李源这种不顾士人体面的做法,简直就是个愣头青,不像个世家子能做出来的。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把李源养起来好吃好喝待着多好。
刘备心中却隐隐有了怒意。
四百万钱啊!仅仅三个月,马元这些人就贪了四百万钱。
要知道他当年在新野七年,都没搞到过这么多钱,还得在县寺后院种点菜蔬改善生活。
这马元简直就是在他刘备身上割肉,挖掉他赖以生存的根基。
若荆南四郡那些县令都像马元一样,他什么时候才能有实力西取益州,继而平定天下匡扶汉室?
“来人,把马良给我叫进来!”
刘备一声怒吼,把身边喋喋不休的殷观唬的一愣:“主公,你这是?”
刘备却没有理睬殷观,兀自紧皱眉头,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不一会,马良神色肃然的走了进来,双膝跪下。
“下官马良有负主公厚望,推荐失人,请主公治罪。”
“季常,我听说宜城马氏代有贤才。除了你兄弟五人,尚有你族兄马元马子阳素有贤名,故此我将他辟为零阳令。零阳就在公安之侧,武陵上县。我待他应该不薄吧?”
“主公待我马氏之恩,马良没齿难忘。”
“那马元是怎么回报我的?三个月,区区三个月就贪了四百万钱。呵呵,说起捞钱的本事,他可比你这左将军掾强多了。”
“下官,下官愧对主公。”
马良羞愧难当,低着头不敢申辩。
他也是刚刚听说此事,便震惊的无以复加,想也不想就跑到将军府门口下跪请罪。
他实在想不到,平常精明过人,做事颇有章法的族兄竟然敢贪这么多钱。
“你们说,怎么办吧!”
刘备此时已经渐渐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问道。
“马元贪赃枉法,下官无话可说,还请主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马良低头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无奈之色。
“主公,此事当三思而行!”
殷观还是坚持自己想法,“马子阳上任之时,零阳县库中分文全无,县中百姓遍地饥馑。如今却有十数万钱盈余,百姓无饿殍,无虑耕种。马元实治政有功,乃是少有之能吏。
不如略施惩戒没其资财,另选穷苦小县,令其戴罪立功。这样既收荆州士人之心,昭显主公仁德之名,又以子阳贪墨之财充实府库,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哦?孔休倒是给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刘备似笑非笑的看向马良,“季常你说呢?”
“这个......”马良还是没有抬头,“事涉下官族人,下官不敢妄议,还请主公明断。”
“呵呵,不敢妄议......你们先退下吧,此事......容后再议。”
殷观急了,这件事不解决,可是要引起州中震荡的。
“主公......”
“我乏了,退下吧。”
刘备一甩袖子,进了后堂。
“季常,你适才为何不不言为子阳求情?”
两人出了将军府,殷观一把拉住马良责备道。
马良摇摇头:“孔休公,主公身为荆州之主,定然会三思而行。我等臣下......还是不要为难主公了。”
“季常啊季常,这可不是你马氏一家之事,关系到整个荆州士人在主公心目中的地位和前途,你怎能退缩呢?”
马良目光一冷:“荆州士人的地位和前途?孔休公,你莫要忘了主公乃是杀伐决断之雄主,你觉得我们协众逼迫主公,会有好结果么?”
“你这是何意?老夫还不是为了子阳安危着想,你,你太糊涂了!”
殷观生气了,一甩袖子也走了。
看着殷观离去的背影,马良幽幽自语道:“一个零阳县便贪腐四百万钱,抄没资财六千万。荆南四郡数十号县令皆为荆州士人充任,孔休公,你说主公如何不惧?又怎么不会对我荆州士人产生戒备之心呢?”
......
左将军府内院。
刘备令人悄悄叫来糜竺、简雍、孙乾三人。
“事情就是这样,李子初将他们统统拿下,连同抄没资财已经上路,送到公安来了。”
糜竺咋舌道:“子初好胆!连马季常好友之谊都不顾了麽?”
简雍却拍案叫绝:“想不到李子初平时贪吃好酒,却是个嫉恶如仇之人,我倒是看走眼了。等他回来,定然敬他三大盏酒!”
孙乾皱着眉头道:“主公,殷别驾说的也有道理,李子初这等行事,会不会让主公寒了荆州士人之心?”
刘备叹口气道:“所以我找你们来,商议一下如何处理此事。”
“是不是主公亲自审一下?”糜竺也有些担心。
简雍瞪起眼睛道:“这还不简单,照我看,这等贪官污吏杀了就是,理会什么荆州士人。玄德你莫非忘了,当初咱们在安喜县,督邮索贿时那副嘴脸?
你将他吊起来打,我和云长翼德那是拍手称快,就算跟着你跑路心里也痛快。
如今你做了好大事业,难道便缩手缩脚了?咱们当初起事时初心是什么,你可莫要忘了!”
刘备神情一振,想起当年兄弟几个为了平定黄巾之乱,使逐郡百姓能够不受战乱之苦,倾家荡产起兵灭贼时的场景。
不由得豪气顿生,拍案道:“我刘备征战天下多年,始终不负仁德之名。宪和你说的对,咱们不忘初心,方能使百姓归心,与那劳什子荆州士人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