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
姜灵起缓缓睁开了眼,烈焰的余烬抖铠甲。
唱罢阴山敕勒歌,英雄涕泪老来多。生持魏武朝天笏,死授条侯杀贼戈。
六镇华夷传露布,九龙风雨聚漳河。祇今尚有清流月,曾照高王万马过。
居然是高欢,那个悲情英雄的葬礼。
姜灵气脸色苍白,虚弱得差点站不起身。
这东西几乎将他的灵力抽干了。
眼前的甲胄并非是高欢身上的灵甲。
以阿古的视角来看,高欢自身的甲与他一同,成为了那些六镇胡卒尸骸的囚具。
只有碎片落在了他的手中。
这一次,他看见了手中的甲胄是如何诞生的。
阿古的后代,高家的分支。
以生前最受尊敬的战士,死后一把烈火燃尽,用他们的骨灰慢慢铸就了这甲胄。
英灵盘踞甲胄之上,祖上的魂魄福泽高家世代。
可哪里来的千年不败家族,高家之人终究没落,丧失了修行法门,丧失了向着神明祈求力量的资格。
只有这副甲胄流传下来,在代代供奉之中享食人间香火,却也逐渐蒙昧。
“多谢。”
阴魂,不,应该说是高家的英灵。
英魂们将一切都托付给了这位最强大的高家先祖高古,让他找回了真我。
他穿着甲胄,与当年的模样别无二致,粗犷的鲜卑人长相。
有些奇异,姜灵起看着眼前的英灵。
他可是以高古的身份亲眼见证了高欢最后的悲歌,就像是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高古同样不留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铸器师,一股莫名的感觉盘踞心头。
就像是,自己在某个时刻见到过对方一样。
但自己经历了上千年的岁月,怎么会见过这个年龄仅仅及冠的少年人?
大概只是因为对方打破了自己的沉睡蒙昧吧。
他摇摇头,索性不再想其他的。
“村子里的高家之人。”
姜灵起不确定高古对自己的后代们作何感想,当着人家祖宗的面要去诛杀子孙。
放在玄幻小说之中,大概已经有人喊着请老祖出手,镇压此僚了吧。
“随你处置。”
高古摆摆手,他对这些已经不知道多少代的子孙没了丝毫感情。
高王是何等英雄人物,自己的子孙不能辱没这个姓氏。
“今后,有什么打算?”他试探性的问道,要是有这么一尊英灵在手,自己的修行之路无疑会顺畅许多。
“还未祭奠高王,且高王尚有后代存活于世。”高古回答,言外之意很是明显。
姜灵起点点头,这便是高欢的人格魅力吧,即便是死后不知几千年,复生的英灵仍旧想要为其子孙后代效力。
“今日之事,吾身无长物,仅有一射杀虎狼之法可报答,可否?”
“多谢。”
虚幻得手指点在姜灵起额间。
晦涩的鲜卑古语伴随着苍茫吟唱传入脑海,那篇射杀虎狼的法门。
……
“高二怎么还没回来?”
人群中的骚乱越发明显,连族长也不能压制下族中人的窃窃私语。
莫不是失败了?
族长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哒……哒……
沉重的脚步声在祠堂的大厅内响起。
是高二吗?
大门被推开,吱呀的声像是凄厉惨叫。
没有披着甲胄,不是高二!
是那个少年,他拖着剑,走的缓慢。
人群像是鱼群,这些老汉老妇的眼中只有恐惧。
那柄剑上甚至还在滴血,谁会相信那剑上的血不是高二的!
“仙,仙长,高,高二呢?”
族长被身后的人群推到那个杀星的面前,颤颤巍巍的问道。
“死了。”
“是被蛛母娘娘杀了,对吧?”
“高族长,你还真是,会装糊涂呢。”
姜灵起笑得像是个开朗的大男孩儿,却让族长入坠冰窟,他只能感觉到令人窒息的森寒。
高二失败了,他就说过这个人不是好惹的!
“高寻是哪一位?”
他扫过那些老头,他在安心的记忆中见过那个中年男人。
但十几年过去了,样貌早已发生变化,一时间有些找不到了。
啊,找到了。
高家族人们看见那个年轻人像是山里面的猛兽找到了心仪的猎物,一步步逼近。
人群像是海中的鱼群,在遇见猎食者后轰然散开聚群逃窜。
只剩下那个躲无可躲的高寻抵在祠堂角落。
“仙长,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老头干瘪的哂笑道。
“安心在等您呢。”
姜灵起面容和煦,仿佛对着楼下遛弯的大爷说他家有人等着他。
安心?
高寻穷极脑子中的记忆,也没能找到有个叫安心的。
安心到底是谁啊?!
看着老头那着急的模样,姜灵起的怒意几乎达到了极致。
连名字都没能被记住啊。
“我是人,你不能杀我!”
高寻脸色骤变,因为那柄剑就放在了他的脖子上,能感受到那炽热的锋芒。
几乎下一刻就要割断他的脑袋了。
他是个人呐!受到九州法律保护的人,杀人是重罪啊!
“年轻人,没必要为个死人搭上自己啊。”
高族长躲得远远的,急得直跳脚。
列祖列宗看着呢,怎么能够让高家人被杀掉?!
“年轻人,没必要啊。”
一众族人帮腔,高寻终归是他们高家人啊。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的铃声响起,来电显示人是方君玉。
她应该是关注这边的一举一动吧。
在霞露零报警的时候,就猜到了这里会发生些什么。
姜灵起没有理会,大山之内,没有信号不是很正常吗?
反手一剑拍在了老头的胳膊,传来轻微的脆响。
高寻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面色煞白,身躯颤抖。
他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旋转的剑刃削掉了他的膝盖。
血色飞洒,尖叫声此起彼伏。
尿骚味弥漫,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的。
姜灵起反手一剑插入高寻干瘦的胸膛。
他回头,族人们全都捂上了嘴,手脚冰凉。
能让罪恶的帮凶变得软弱的,只有更加罪恶的暴力。
……
高古行走山野,感受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灵气比他那个时代稀少许多,孕育不出什么可怕的邪祟。
煞气弥漫,几乎没有活灵胆敢靠近这么一尊杀神。
他望着山巅上的太阳,温暖和煦。
像是闪电划过心间,他忽然意识到面对那个年轻铸器师的奇怪之感从何而来。
可那分明是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