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伐逆臣

“我们失败了。”

李昭带着灵起回到了大殿,天子仍旧端坐着点头,那张脸上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失望。

只有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

“朕要攻打司马昭之府。”他说。

那场雨终究还是落下了,翻云覆雨的神龙也将化为尸骸。

但,皇帝的神圣仍在,他要赴死。

这将是最后的绝唱,也是对司马家的诅咒。

“王经他们呢?”李昭问道。

调兵是绕不过他们的,因为他们是司马家的簇拥。

“禀告司马昭去了。”

“末将愿为王先驱。”

李昭拱手,看着年轻的天子满是郑重,而后转身快步离去。

凡人当真不可能战胜那些东西吗?

他知道,是的,凡人战胜不了那些东西。

即便是他,五境修行者,也不过是那些东西的食粮。

脖颈处的血肉似乎在蠕动,不希望失去这么一个完美的宿主。

但总有人要去做的,既然长夜将至,那便让他手中的剑,已被玷污的血肉为柴薪,燃烧长夜之中的光火。

……

“我乃天子曹髦。”

少年终于出现在了沉默的钢铁枪林之中。

甲士们望着那闪耀的盔甲,好像来自天上,由神明们锻造,那上面沾满的血污来自于山野之间不可战胜的怪物们。

太祖武皇帝。

子和在心中默默念着。

这是太祖武皇帝的盔甲,终于穿戴到了大魏最有资格继承它的天子身上。

痛,曹髦只能感受到疼痛。

这是太祖武皇帝拒绝祂们以长生达成交易的代价。

他的甲胄将会成为诅咒,贪婪的啃噬大魏血脉。

脱不下来的,因为甲胄早就与血肉相连了。

曹髦忍着疼痛,他知道这相比于自己的曾祖所受的痛苦不足万分之一。

他不会让曾祖失望的,也不会让天下沦丧祂们之手!

“今日,诛逆臣!”

他嘶吼着。

将士们都跟着怒吼,长剑在手,似乎沾染了他们寻光的信念。

他们彼此对笑。

天下之大,拔剑者不过百余,但吾道不孤!

曹髦登上了天子的战车,用像是骨头一般的大锤敲击着战鼓。

每一次鼓声,都回荡在宏伟的宫阙之中,像是金石头巨兽苏醒时心脏的跳动。

行走在街边的人们似乎有所感,那沉默的巨兽似乎又站起来了,那满身伤痕脓血的巨兽又站起来了!

高墙深院之中,寻欢服散的士族们惊恐,但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眼眸之后又放下心来。

天下终究是司马家的,也是他们的。

天子闹不出什么的。

曹髦望着天空,明明是白天,却阴沉得可怕。

他知道,天上的祂们正透过群星的裂缝观望着这一出闹剧。

子和也知道,百余人根本不足以诛杀司马昭,修德的天子救不了天下。

但是,那又如何呢?

鼓声大作,猛胜雷霆。

百余袍泽的踏步声中,是甲胄的碰撞。

报天子之恩。

从容赴死,甘之如饴。

只为诛杀恶贼古神!

……

“家主!大事不好了!”

仆人慌慌张张的闯入了被命令禁止的进入的房间。

家主的脸在重重帷幕之中难以辨清,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不断的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香炉仿佛是云雾缭绕,似乎是无尽的触手交错缠绕着。

恐惧像是潮水将他吞没,窒息像是毒蛇缠绕他的脖颈,于是他赶忙将头低下。

家主是不可直视的。

“何事?”

那声音像是从难以抑制的太虚之中传来,飘渺不定。

“陛下他,陛下他要谋反!”

仆人大叫道,每个人都知道自家家主想要干什么,连城中的路人都知道。

但是皇帝怎么能够说出来呢!他怎么敢说出来呢!

“这样啊……”

司马昭似乎在沉思,那双浑浊的,用理智压制着疯狂的眼眸转动着。

他的父亲司马懿,用祂的力量玷污了洛河,为司马家换来了这么一个机会。

洛水的哀嚎一刻不停的在他的耳边哀鸣着,是指责,是愤怒,是绝望!

这些古老的神明,这些遁逃的神明,这些仓皇的神明有什么资格去指摘他们这些凡人?!

司马昭嗤笑着。

他看向身前的碗,在旁人看来,那是清澈的水。

确实清澈啊,洛河的水,滋养了无数黔首生机的水,如何能不清澈呢?

“呵呵呵……”

他笑着,将手指刺入其中搅拌。

清澈的水流瞬息翻涌,猩红腐臭的溪水显出了本来的模样,粘腻的质感让他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根本是不可饮之物。

“家主?”

仆人试探性的问道,难道是这个消息还算不上坏吗?

司马昭仍旧沉默。

不,他该愤怒的。

因为是他的哥哥,司马师,用尽了一切,用他自己的尸骸托举了司马家染指那个位置的道路。

那天的棺木很轻。

所以所有人都称赞他哥哥,所有人都说,他不如他哥哥。

可是,祂们最终不还是选择了自己吗?!

洛水已经跌落,他需要前往泰山一趟吗?

东吴也该被平定了吧,祂们已经被深海之中的东西放弃成为了弃子。

自远古而来的恩赐,那一身银白的鳞甲已经在他们的身上褪去。

能够统一天下的,终究是他们司马家啊~

漆黑的瞳仁之中闪烁幽绿光芒,细长的舌舔舐耳间的哀嚎。

不过,需要解决现在的麻烦才行。

“阻止他们。”

他只下达了这么一个命令,他相信那群人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

“司马伷,你要阻拦朕吗?!”

曹髦怒吼着,“坐下叛乱者,族诛!”

子和同样跟着呐喊,百人的呐喊是如此渺小,但却又有无穷的威力。

那些披坚执锐的,利齿如同钢铁碰撞的、平日里乐于杀戮的甲士们胆寒了,连盘踞军阵之上的诡谲影子都在退缩。

骑在玄黑骏‘马’上的司马伷也胆寒了。

那少年已经不再是曹髦,他分明看见土灰色的鬃毛在曹髦的下颌处生出狂舞,铠甲之上的血污红艳得妖冶。

那些甲士也不再是甲士,他们都沐浴在昏黄的龙血之中,踏入了非人的领域,也完成了畸变。

曹髦居然将一切都献祭给了那盔甲,回馈给了这些卑贱的兵卒。

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傻到跟着一个毫无权力的皇帝去造反,不理解这些没有丝毫修为的凡人怎么敢违抗祂的旨意!

“冲阵!”

即便是神龙最后的嘶吼,也足以让陷入污秽的群兽胆寒。

“撤!”

司马伷大喊着,司马干也在,他没必要去碰这个疯子!

于是战车碾过了云龙门。

整个洛阳的百姓,天下的百姓都听见了一声愤怒的龙吟。

那位微弱,却又那么震耳欲聋。

盘踞的邪祟们仓惶逃离餐桌。

因为那些古老的诞生于山川河流的神祗们再度暴动,那些潜藏于山林之中的修士们杀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