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拉莱尔

“仇恨吗?愤怒吗?遗憾吗?”

谁?谁在说话?

嗡!

张生只感觉脑袋被重锤狠狠地来了一记,尖锐的无形之物像一根冷硬的钢钉扎在他脑袋深处,让他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您的鲜血流淌在王国的土地上,多么亵渎啊!”

王国的土地?……

“砰!”

左轮的炸响震破了他的耳膜,宿醉般的恍惚淹没了张生的理智,沉重的眼皮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白茫茫的世界里,低频的高频的共鸣抹去了他剩余的感官,只留下一片寂静。

我……我死了吗?

“愿神宽恕您——”

朋友、亲人、往事的一幕幕携带着无尽的光和热骤然回溯,然而那谜一般的声音直把张生对人世的渴望、不甘、留恋全都烧光,全都烧尽!

“不!”

张生背靠着椅子倒在了地上,他用力地睁开了眼,寒风像刺骨的冰刀穿透他不自觉颤抖的身体,残留着血色的视线穿过凌乱地贴在脸上的头发,看向了被风使劲卷起的窗帘。

喘着粗气扶着躺倒的红麻椅子站起,张生手脚并用地撑着深红的绣花地毯,踩过倒了一地的点心茶具,跌跌撞撞地走向敞开的凸肚窗,咬着牙用虚弱的手臂拉上了窗。

“叮铃!”

马车的铃响透过紧闭的窗户传入张生耳朵,张生用沾着血的手扶着窗框,探出窗帘外努力睁大眼睛看了看。楼下停靠着的黑色马车门口,一位臂弯夹着手杖的年轻绅士下了车,从腰后掏出左轮手枪,检查了一下弹仓。忽然他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眯起眼看向了窗口。

张生内心突然一阵恐慌,双腿一软,跌落在地上。

这是……哪里?

张生流着冷汗撑着窗框,回头看向凸肚窗边上的梳妆台,桌镜中的人穿着染血的西装,身材瘦削,灰瞳浓眉,黑色的头发滴着未干的血液粘在细而长的鹰钩鼻上,细长的嘴唇发青发白,还在微微颤抖着。

我……是谁?……我穿越了?

为什么,为什么头这么痛?

张生扑向梳妆台,张着嘴喘着粗气掀起凌乱的头发,额头中间赫然盘踞着一个漆黑狰狞的大洞,那布满焦黑痕迹的血肉随着张生掀起头发的动作,里面暗红的血液还在一股一股地往下流淌。

“啊!”

他惊恐地大叫,坐倒在倾斜地搭在窗框上的椅子上,他止不住地沉重呼吸,心脏狂跳。那额头上的大洞好似才开始存在一般,此刻才骤然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他抱着头咬牙低吼了一声,眼泪鼻涕一起流下,蜷缩起身子滚到了地上。

“叮铃!”门铃被按响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从一楼传来一个年长女性的声音,“有一位名叫拉莱尔的绅士想要见您,他自称是伦敦大学学院的教授!”

“赫德森太太,请等我两分钟!”张生嘶哑着嗓子,下意识地高声回答道,话音刚落,他便愣了一秒钟。

赫德森太太?福尔摩斯?

一股剧烈的疼痛突然从脑海深处袭来,张生跪在地上抱住脑袋满头是汗,一幅幅闪回的画面硬生生地塞进他的记忆里。

19世纪……大不列颠……伦敦……

苏格兰场……犯罪……咨询侦探……

委托人……信件……

“我穿越成了福尔摩斯?”

张生甩了甩胀痛的脑袋,那额头上的大洞似乎传来阵阵的麻痒,和猛烈的阵痛混合在一起,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可是为什么……福尔摩斯会死?”

张生撑着膝盖站起来,恢复了点力气,一瘸一拐地走回刚醒转时的地方,扶起了红麻椅子,坐了上去。

书桌上的蜡烛已经将近燃烧殆尽,应该是已经点燃了很久。被血液浸透的委托信粘在桌子上,大部分内容已经模糊不清,折断的翎管笔躺在地上,几枚便士被先前摔倒的张生压入了地毯中,一把左轮落在桌脚不远处。书桌对面的立柜上,略显破旧的奢华钟表指针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间指向了两点钟。

“难道是自杀?”

张生吃力地弯下腰伸手捡起翎管笔,一枚一枚地从地毯里把硬币抠出来,正要拿起左轮之时,忽然,张生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脑海里灵光一闪。

等等……

他举起血迹已经干涸的双手,眯起眼睛凑近嗅了嗅,看着粘稠的血迹,忍着恶心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又迅速捡起左轮仔细察看了一番。

不对不对不对,没有硝烟反应!左轮也没有击发的痕迹!

子弹发射时,子弹的触及部弹壳中的火药随着子弹一起喷出,如果不采取措施进行清洁,火药残留物会一直留在身上,这就是硝烟反应。

而没有硝烟反应和击发痕迹,则意味着……

福尔摩斯不是自杀!

张生脊背一凉,隐秘的杀手仿佛布满了整个房间,他转头看向窗户,不自觉想起刚才被呼啸的狂风刮起的窗帘……这是一场不为人知的谋杀!……

额头上的大洞又开始痛了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赫德森太太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她敲了敲房门,说道,“拉莱尔先生已经在会客室等待你了,要顺便帮你把下午茶送上来吗?”

拉莱尔是谁?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战栗?

“福尔摩斯先生?”赫德森太太没有得到回应,又敲了敲门。

“暂时不用,谢谢,赫德森太太。”张生赶忙脱下被血浸湿的衬衫,换上了一套新衣服,随后走到梳妆镜面前,看了看额头刘海下正在缓慢生长的大洞,顺了顺头发,戴上了一个贝雷帽。临出门前想了想,又带上了那把左轮。

“福尔摩斯先生,很高兴能见到活生生的你。”刚出门,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的拉莱尔先生就笑着说道。

“拉莱尔先生,你的用语很奇怪,我们以前有过交集吗?”张生慢慢地坐在了拉莱尔对面,把腿搭在了脚凳上。察觉到对方似乎话里有话,他忍着头痛勉强地回答着,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

“噢!我倒希望在现实里与你相见,可惜只在梦里见过你。”拉莱尔玩弄着手指,在脑袋边比划了一下。

“原来如此。”张生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是福尔摩斯的熟人了,他双手并拢放在腿上,“那么拉莱尔先生,请问你此次拜访是有什么委托吗?”

“不,不不不,福尔摩斯先生。”拉莱尔摇了摇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已经等待你很久了。”

“你已经等待我很久了?”张生困惑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

“是的,我等你很久了。”他带着冰冷的笑意,站起来伸出手,“我们都等待你很久了。”

“你们?”张生忽然感觉脑袋一阵胀痛,颤抖着伸出手跟拉莱尔握了握。

“叮铃!”

拉莱尔不知为何拉了一下仆人铃,但令人疑惑的是赫德森太太并没有出现。

“赫德森太太呢?”张生感到一阵不安,看向楼梯间问了一句。

“是的,我们。”拉莱尔却只是对上一个问题作出了回答。

张生眼前一闪,明明正在和他握手的拉莱尔突然站在了窗户旁边,他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停滞在了空中。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是谁!”张生猛地站起身转头看向拉莱尔,大声喊道。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张生一回头,竟发现拉莱尔端着下午茶慢慢地走上来,察觉到张生的视线,竟抬起头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我是谁?”重重叠叠的声音在张生耳边响起,“福尔摩斯先生,你又是谁?”

张生头痛欲裂地坐倒在沙发上,已经分不清面前的拉莱尔究竟是重影还是真实。

“福尔摩斯先生。”窗户前的拉莱尔丢下小提琴幽幽转身,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请看清楚我的样子。”沙发上的拉莱尔折起手中的报纸,缓慢地站起身。

“握好您的手枪。”摇铃前的拉莱尔行了个礼,拉动了绳子。

“叮铃!”

一个又一个拉莱尔从楼梯口拥挤着走上来,将张生围绕在中间。

拉莱尔们一起鞠了个躬,从怀里掏出左轮,对准张生。

“我们是你最忠诚的仆人,福尔摩斯先生。”

拉莱尔们如是说道,扣动了扳机。

“叮铃!”

张生脑袋深处的剧痛突然疯狂袭来,他踉跄着推开桌子,在模糊的视线中朝着房间走去。

一步,两步……

张生的意识被疼痛击碎,重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