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冷漠
- 下雨的时候,我会回来看你
- 默之玄雪
- 2598字
- 2024-11-26 08:00:08
村里只开了一家私人的心理诊所,地方很小,和另外一家牙科诊所挤在同一栋小二层楼里。诊所就开在余一去补习班的必经之路上,心理诊所的广告牌每天都会摆在医院大门的外面,上面的标语写着:打开窗户,阳光才能照进来,别放弃自己,让我帮您。
广告的宣传图是一只手,一只向马路边上任何一个快要跌倒的人伸出的手。
每次路过那里时余一都会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好像只要慢一点就会被别人察觉她的异常。
可等到晚上的时候,街上的人走光了,余一总是会折返回来盯着眼前已经熄灯的诊所,她看着玻璃门后面广告牌上的那只手,心里有个声音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走进去真的就会变好吗?
余一没办法走进去,她不敢,也没有钱。
家里很少做早饭,林兰每天都会给余一五块钱让她在外面买早饭吃,可是那些人每一天都会抢走她身上所有的钱,如果哪天她身上没有带钱,就会挨打,余一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早饭了。
那些人不光会抢走她的钱,还会逼着她在自家的店里偷烟和酒给他们,余一当然不愿意,那就又会是一顿毒打,而且不是他们发泄式的打一顿就算了,而是日日如此,直到打到余一松口。
有一次余一偷烟的时候被林兰发现了,那天余一挨了两顿打,而且再也偷不出什么东西了,于是后来又连着挨了几天打,那些学生发现打也没用了,觉得没劲,也不再找她去偷东西了。
余一有写日记的习惯,而所有人关注的只有她试卷上的成绩,余达光除了打她时一般不会进她的卧室,而林兰一个平日里对余一这不准那不准的人,却从来不会去看余一的日记本。
哪怕她在日记本里用血泪书写了无数遍她的痛苦,只要林兰打开就会发现她生病了,心理疾病,很严重。
可林兰不会打开,一次都没有。
于是余一心安理得地在日记里书写她的秘密,那些只有日记本和她知道的秘密。
那天她在日记里写道:
你知道真正的冷漠是什么吗?
是我明明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能救我的人只有我自己,可仿佛连我自己都在等待着我选择结束的那一刻,就好像那才是我注定该走的路。
补习班里已然成为了老师们授课的主战场,来补课的学生越来越多,老师们就给不同班级的学生安排了不同的补习时间,这样同一个班级的人就能在同一个时间段补习,随着补习班里于慧和苏志的加入,补习班成为了余一又一个地狱。
这世界哪里都是地狱。
余一呆滞地走出补习班,远远就听见有人喊她。
“一一!”
抬起头,杨平安正微笑着和她招手,他穿了件格子衬衫,外面是件单薄的灰色卫衣,左肩上挂着个黑色背包,倚在门口的墙边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余一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听起来总让她觉得哀伤,可每次杨平安喊她,却总让她觉得温暖。
有时,她总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留恋的,可唯独看到杨平安,灰白色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身上带着光,就好像是这个世界在用什么留住她一样。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那天的云特别多,在天上翻滚着,变幻着世间一切的模样。
走到一半,杨平安突然拉住余一的胳膊,说:“一一,我们逃跑吧!”
余一回过头看他,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话会从杨平安的嘴里说出来,他可是杨平安啊!一个从六岁开始就规划好了未来的杨平安!他居然说要和她逃跑?
“跑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我们离开这里!”杨平安的表情格外认真。
余一走近他,问:“那爷爷呢?”
那双大眼睛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余一敲敲他的脑袋,笑笑说:“要逃跑也是我跑,你跑什么?而且我也不打算跑,外面的世界和这里又能差多少呢……”
刚想张口再说些什么,两人就看见任东青抱着小双在追一辆三轮车,三轮车车厢里坐着两个男人,后斗里坐着的是王桂英和正在尖叫的小竞。
王桂英这次是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偷偷把小竞带走,她觉得小竞毕竟姓张,是她亲孙子,是得给张家传宗接代的,不能白白让那个害了她儿子的女人就这么把孩子带走。
可没想到,偷小竞的时候被小双给发现了,小双拉住小竞的手死活不让王桂英带他走。王桂英可没打算把小双一起带走,她宁愿要一个有自闭症的男孩,也不愿意要一个健康的女孩,男孩可是能传宗接代的!女孩都是赔钱货!
王桂英把小竞给了男人先带走,她自己一把推倒小双也跑走了。任东青从村委会大院里跑出来,刚追了两步,回过头看见小双跌倒在地上哇哇哭,任东青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抱起小双就开始追。
看这情形余一大概就猜到个七七八八了,她让平安去找村长爷爷,她自己则一边往过跑一边大喊:“来人啊!有人贩子抢孩子了!快来人啊!”
这年头,你若说是杀人抢劫的可能没什么敢管,但你若说是个人贩子那群众总是乌央乌央就上去群起而攻之了。
这一嗓子,周围的人抄着家伙就给三轮车围住了,车上的男人不敢下来,王桂英也拽着小竞不肯撒手。
任东青这次没有戴墨镜,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她有两只截然不同的眼睛,一只悲伤,一只漠然。
在场的人有的不敢直视,有的窃窃私语。
没多久杨大树赶来了,看着王桂英说:“你这是干什么?你先把孩子松开!”
“这是我孙子,我带我孙子走有什么问题?”王桂英不但不听,语气还十分蛮横。
“人家法院都判了,孩子以后跟着母亲,你想去看可以随时去看嘛!你偷人家孩子干什么?”杨大树看着有些生气了。
王桂英也急了,气得直跺脚:“什么叫偷?我想看看我孙子怎么了?说的好听我可以随时看孩子,谁知道他妈怎么教孩子的,万一让她把孩子藏起来,或者孩子跟我不亲了怎么办?反正我就要我孙子,女孩留给她,男孩我必须带走!”
“不行!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在我这里,你一个都不能带走!”任东青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余一看见了,任东青虽然在和王桂英争执着,但她的手从来没有松开过小双一刻。
已经记不清林兰有多久没有牵过她的手,久到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也曾拥有过这样的记忆吗?
此刻有种莫名的情绪在余一心口搅动着,也许爱与不爱本来就很明显,只是余一更喜欢自欺欺人一些。
那些人终究是没得手,杨大树毕竟是村长,治理村里这些泼皮无赖还算是有些手段的,王桂英暂时离开了,可任东青知道,谁也没办法知道她什么会再来。
于是,任东青带着小双和小竞离开了同州村,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从那天开始余一失去了她唯一能倾诉痛苦的朋友,世界狠狠地捂住了她的口,毫不客气地把她丢进了深渊。
没有人比余一更希望2012年12月21日那个世界末日的预言是真的,她坐在教室里无数次望向窗外,她希望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坠下,希望白天瞬间陷入黑暗,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彻底被淹没,被摧毁。
可第二天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寂静的红日像一把枪正对准她的眉心。
预言中的世界末日没有到来,生活仍在继续,像永远不会清醒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