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谋取东昌行

回去的马车上,父子二人相向而坐,伍绍元随手吃着马车内摆放着的糕点,余光时不时望向伍秉鉴,而伍秉鉴心中有话要说,却不想在儿子面前率先开口,只得将话憋在心里,同时用不善的目光望着伍绍元。

见此情景,伍绍元也只好咽下口中的绿豆糕,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深深呼了口气后笑着对伍秉鉴说到:

“父亲,今日之事,虽然是孩儿有些逾矩,可这其中缘由,请听孩儿慢慢道来。”

“闲话少说。”

“是,今日父亲的意图我明白,通过替东昌行要回商船及货物,逼他罗福泰在众人面前承这份情,这样怡和行相较东昌行的地位必然是一升一降,只不过单是这样,吞并东昌行要等到什么时日去了?”没等伍秉鉴开口,伍绍元继续说道。

“十三行已是逐渐盛极而衰,且不说走私贸易对十三行的冲击,就单单说我们在官府与洋人之间周旋,踩在鸡蛋上跳舞,为他人火中取栗,可最后赚得盆满钵满的是官府上下还有那些洋商,是那些英国人、法国人、普鲁士人、西班牙人,我们若不尽快合并十三行,就只能各自为政,这样必然会被一一击破!”

“而更关键的是,十三行一口通商已经使洋商和洋人对我大清官员愈发不满,朝廷对洋人不尊法度与违律传教也是深恶痛绝,现在的鸦片走私贸易是势成水火的双方最后的面子,一旦有朝一日朝廷下定决心全力禁烟,那么必然会爆发战争,到了那个时候,怡和行将逃不过成为任人宰割的一块肥肉的命运!”

一连串的话说完后,伍绍元喘气都有些不稳,连忙喝了几口茶稳住气息。

此时的伍秉鉴,面对伍绍元这番论断颇为惊讶,但仔细思考后,发现伍绍元设想的未来尽管出乎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便决定支持儿子,让伍绍元放手干一把。

二人回到家后,伍绍元连忙叫来黄仁轩黄师爷,吩咐了一些事情便回到庭院挥舞长枪锻炼自己的身体去了。

第二天上午,有一则消息传遍了广州城:怡和行伍秉鉴偶感风寒卧病在床,并谢绝一切探视,家中及生意上的事务不分大小均交由次子伍绍元打理。

这条消息很快让十三行各家知晓,本欲探望却又被伍家所拒绝,一个个只得打道回府,只有东昌行罗福泰来到伍家花园后,被等候在此的伍绍元请到了后院会客厅,罗福泰虽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两人落座后一番寒暄,伍绍元不卑不亢中把礼数做到位了,令人无可挑剔,而罗福泰怎么说也是当世大贾,若要刻意为难一个16岁的少年,那丢的只能是他自己的面子,因此丝毫没有怠慢伍绍元。

“世伯,家父之所以染上风寒,说起来和东昌行还是有很大的关系。”

说完这句话,伍绍元顿了顿,眼看罗福泰皱起眉头想要开口,便连忙说道:

“小侄绝不是有意卖关子,而是此事的确由东昌行那三艘商船而起。”

说完这句话,罗福泰脸色大变,因为东昌行自从三艘商船失踪后,生意和信誉可谓是一落千丈,最近这半月有余竟是一单生意都没做成,如此下去,偌大一个东昌行,几百号人的吃喝都迟早要成问题,这些天为这些事情,罗福泰已经是急的焦头烂额,却一直毫无头绪。

此时听伍绍元提到那三艘商船,而且从他的语气上,好像三艘船还完好无损,这怎么能不让罗福泰欣喜万分?不过罗福泰马上定了定神,多年的养气功夫下神态还很稳,只是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道:

“绍元啊,不知我东昌行的人,还有那商船和货可还安好?”

“三艘船和货都安然无恙,尽管遇上了海盗,可东昌行福星护佑,那批海盗被洋商杀退,船和货都夺回来了,只是......”

罗福泰的神色在大喜大悲之间来回波动,先是听得“无恙”二字后心中狂喜,可又听闻遇上了海盗,再是船货皆存,就当其要笑出声时突然想到了伍绍元始终没有提东昌行随船出海的那些船员,那一批人可是他精挑细选的忠诚手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弥漫在罗福泰脑海。

之所以罗福泰这么重视这次的贸易,是因为东昌行长期经营不善寅吃卯粮,本想借这次的贸易大单扭亏为盈,所以几乎将全部最得他罗福泰信任的手下都派了出去,可谁能想到有这档子事。

“世伯请节哀,大公子和三公子以及东昌行所有船员在海上与海盗殊死搏斗,最终不幸......尽殁。”伍绍元没让罗福泰等太久,便告诉他这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老来丧子的罗福泰一下子瘫在了椅上,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双眼死死瞪着前方,可眼中却是昏暗无光。

伍绍元见此情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

“家父得知此消息后,已是昨日午后,连忙赶去同英人义律相见,以七十万两银子的借据为代价,才从英商处获得船只及货物存放位置,当然世伯公子新丧,我父子自然不会以......”

“好了,感谢伍兄和世侄的仁义,今夜我便派人送来银票,等办完二子的丧事后劳烦世侄一趟,陪我东昌行对船货做个交割。”没等伍绍元的话说完,罗福泰便再也不想节外生枝了,把事情匆匆说完后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伍家花园。

罗福泰在回到东昌行后心神不宁,在派人拜访义律听其所说与伍绍元分毫不差后也是彻底认命,当夜便派人送来了一百万两银票,伍绍元再三推辞后也只得接受了。

第二日清晨,东昌行便上下缟素办起了丧事,十三行除了伍秉鉴和其他几个不在广州城内的各家当家人外全部到齐,尽管在商战中有着竞争和龃龉,但人死为大,更何况东昌行元气大伤,已经不是其他商行的对手,因此大家还是真心实意地安慰着罗福泰,有几个老年丧子的老者也感同身受表现的很伤心。

而站众人当中的伍绍元表面上同其他人并无二致,内心中却暗自叹息,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让东昌行一蹶不振,而是吞并吸收,这也就意味着东昌行的噩梦还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