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岑盯着肖向凡看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确实不该来。”
肖向凡一听,有些无所适从,看了看肖向平,又将目光投向肖岑:“肖岑,你这说的什么话呢?”
肖岑继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一边往室内走一边问道:“二叔,你刚跟我爸说什么呢?”
肖向凡听罢,更加的无所适从了,他根本不知道肖岑刚刚是不是真的没听到他们的谈话,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到门口的。
肖岑笑了一下:“二叔,我的流言蜚语还是由我自己来散布比较好,我怕你编排不到位,有心损我形象却达不到预期效果。再说了,二叔你一个七尺大男儿添油加醋地说人是非,让人误会你是长舌夫也不大好!”
肖岑此言一出,肖向凡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就在肖向凡正想着如何挽回颜面时,肖向平突然开口了,语气不冷不淡的:“肖岑,你什么时候回去?”
肖岑微微怔了怔:“爸,您什么时候手术?”
她此言一出,肖向平和肖向凡都沉默了。肖向平一直低着头,而肖向凡则一直在观察肖向平的神色。
“既然都确诊了,就尽快手术吧。”肖岑给出了建议。
肖向平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现代医学虽然发达,但癌症手术后的死亡率还是很高呀。”
“要不然你怎么办呀?”肖岑问。
肖向平还没来得及开口,肖向凡也紧跟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大哥,你刚说的那个问题,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现在癌症病人术后出现问题的例子,数不胜数。我觉得如果能保守治疗还是保守治疗吧,免得人财两空不说,人还得遭大罪。”
肖向平低着头没说话,似有顾虑。
平日里,肖向平是一个特有主见且雷厉风行的人,但有些事落到了自己头上,还真的未必能立刻决定。更何况,这直接关乎他的健康和生命?
肖岑想了想,继续建议道:“爸,肠癌的治愈率比较高。如果手术成功,5年生存率能达到70%—90%,有一半的患者可以治愈……”
她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肖向平给打断了:“手术成功,五年的生存率达到70%。可凡事都有万一啊,万一不成功呢?”
肖向平说罢,一直低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看了肖岑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在肖向平那一闪而过的目光中,肖岑看到了类似于无助的神色。
在她的印象中,肖向平一向英明果断,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脆弱。
所以,这一刻她的心里闪过一丝痛感,很微弱,却很清晰。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紧接着又说道:“对于癌症病人,不手术是肯定没有生存希望的。做手术,至少有很大的生存希望,凡事看概率……”
接下来,又是沉默。每个人都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阵子,肖向凡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满是心痛和无奈:“我认识不少癌症病人,没检查出来之前好好儿的。结果一检查出问题,就开始各种治疗、手术、化疗……没几个月,人没了。”
这样的例子,肖岑也听说过。
但她思索片刻之后,还是再次开口了:“二叔,我们确实看到过癌症病人化疗后人没了的例子。但是,如果他们不化疗呢?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现在国人的平均寿命不断增长,依靠的仍然是医学的进步,不是吗?”
肖向凡像是被说服了,低下头开始沉思。
就在肖岑正想接下来继续说点儿什么的时候,肖向凡又突然抬起了头,语气坚决:“我不敢相信西医,西医总是让人死得明明白白。我觉得你爸这种情况,还是中医治疗比较好。正好我认识一个老中医,很出名的,好几个患了绝症都去他那儿治,现在都活得好好儿的。”
肖岑也无法确定肖向凡说得是真是假,但短期内也无法验证。
一直以来,肖向凡给她的印象是:长着一张老实憨厚的脸,但说的话、做的事,总是难以让人真正信服。而且,无论任何事,他似乎都能成为利益获得者。
也正是因为肖向凡,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一张老实憨厚的脸,可以成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保护伞。
但怀疑归怀疑,面对亲生父亲今时今日的这种情况,她仍然需要一个相对亲近可信的人商量对策。而这个人,除了她的亲二叔肖向凡,又能有谁呢?
就在肖岑思索间,沉默了许久的肖向平突然开口了:“还是保守治疗吧!看看情况,如果能好转,就尽量不手术了。”
肖岑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点头同意了。
就在肖岑正想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被肖向平给叫住了:“肖岑,你什么时候回去?”
肖岑愣了一下,随即收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肖向平:“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了?”
肖向平点燃了一支烟:“你这么久不回来,我都怕你不习惯。”
“慢慢习惯不就行了?”肖岑说,“再说了,我最近也没什么工作安排。”
“就是因为你没工作安排,我才……”肖向平话说到一半,突然又打住了。紧接着,眼中掠过一丝犹疑。
肖岑没明白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也没再问。
就在肖岑走后,肖向平才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也不知道她这些年都在干些啥,总说想要成为画家。画家哪有那么好当的?自古以来,学画的人多,能有几个成名成家的?现在每年各大名校美术系毕业的优秀毕业生成千上万,要不去学校当个美术老师,要不就去搞小学生美术培训了,能有几个能成为画家的?我说这个肖岑啊,就是眼高手低,好高骛远,痴心妄想,不知人间疾苦……”
肖向平说完这番话之后,肖向凡说道:“没事,肖岑是女孩子,她想做什么就做点儿什么吧,能养活自己就行。这么多年,她也没问家里要钱对吧,这就够了。”
对于肖岑,他们对她这些年的生活和工作情况都不了解,甚至都忘了她曾经获奖无数,不会知道她做出过怎样的努力,又遇到过怎样的挫折,更不会知道她也曾有机会站在业内的塔尖之上。
“就肖岑这性格,咱们不能对她太多要求。再说了,咱们不还有肖岳吗?”肖向凡又说,像是在安慰。
一提到肖岳,肖向平脸上就开始出现多云转晴的迹象,但很快话题又回到了肖岑身上:“这个肖岑呀,还是小时候被照顾得太好,吃得苦太少,才那么任性。如果她小时候能像咱们小时候那样,吃不饱穿不暖的,踩着小板凳给一家人做饭,她现在指定没这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儿了。”
“那不是,还是每个人追求不同。”肖向凡说,“你看肖岳,成长环境和肖岑差不多,但发展完全不同。”
不管任何时候,肖岳都能压过肖岑一头。
但成功压过肖岑一头之后,肖向凡又开始顺便她说句不疼不痒的好话:“不过大哥,咱也不能总是责怪肖岑。现在她还年轻,说不定奋斗几年突然大红大紫了。这些东西,谁能说得准呢!”
肖向平没再说话,像是在沉思什么。
肖向凡顿了顿:“大哥,我觉得你现在虽然身体不好,但头脑还挺灵活的。”
肖向平一听,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我头脑不是一直很灵活?”
“对,一直很灵活。”肖向凡说,“这就说明您这病不算严重,保守治疗能取得很好的效果。”
“哦……”肖向平若有所思,“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挨刀子。”
“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南华寺拜拜神烧烧香吧。”肖向凡说,“我前几天看了本书,讲的就是一个癌症病人自从诚心诚意的烧香拜佛,半年之后,身体突然好转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肖向平想了想,似有疑虑:“这不是搞封建迷信吗?”
“不不不……”肖向凡马上摆手否定,“这怎么能是封建迷信?这本书的核心思想就是人的心要有所寄托,有所期望,这些都和身体健康息息相关。”
肖向平又想了想,才说道:“我也不是没有寄托啊,博阅就是我的精神寄托。”
肖向凡微微怔了怔:“那当然了,博阅不但是你的精神寄托,也是我的精神寄托啊!我这段时间虽然心里天天挂着你的病情,但每天也忙着处理博阅的杂事。不过也多亏了张文和张武两兄弟帮忙,毕竟是博阅的元老,都不希望看到自己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现在,博阅前期的欠款也都还上了,有几个资深编辑闹离职,现在也被我们几个给劝住了,大致情况基本稳定。只是,博阅经过这一次大的波折,今后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我这几个月,也是一直勒紧裤腰带过紧巴日子……”
等肖向凡说完,肖向平点了点头:“我知道,只要博阅能起死回生,钱不是问题。”
“不用。”肖向凡说,“钱也有有。”
“你有多少钱?”肖向平问,“能填的了博阅的窟窿?”
“我在市郊不还有一套房吗?少说也值千来万。”
肖向凡有一套别墅,半年前进行了精装。只是这些年为了博阅,他才搬到了现在的家。而那套他很喜爱的别墅,则一直闲置。
肖向平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打不动产的主意。”
“只要是为了博阅好,什么动产不动产,都是咱肖家的资产。为了肖家的发展,谁还顾忌那么多?”肖向凡语气轻松,“不就一套房吗?只要博阅需要,我随时打算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