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杜鹃花开
  • 漱玉
  • 2554字
  • 2024-03-20 16:54:40

杜鹃和啼雪是漂亮的川妹子,长得黛眉杏眼红嘴唇,水灵灵的像画中人。

生杜鹃的时候,山梁上的杜鹃花窜得像焰火似的,把整个山梁都烧红了。杜鹃的奶奶说,我们不叫杜鹃叫啥子么。不久,梁上的杜鹃花谢了春红,满地的红落英,杜鹃鸟也赶来凑热闹,高声叫着“快快布谷、快快布谷,”红泥地上落下的花瓣像杜鹃鸟嘴里滴下的鲜血,这不是“杜鹃啼血”的典故吗?这时候,啼雪出生了,啼血这个名字太血腥了,家人把啼血易名为啼雪。

杜鹃和啼雪的家静静地躲在翠绿色的山洼里,满山青翠的毛竹把山腰都泼绿了。山脚的坡里还有钻在雾里的茶园呢。这个水秀山清、竹篱瓦舍的村庄如诗似画,简直是个令人沉醉的桃花源。可是,杜鹃和啼雪已经在桃花源里沉醉了十八年。多美的风景,多浓的诗意也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生活太寂寞、太单调了,孤寂的山村生活不能满足杜鹃和啼雪青春飞扬的心,更不能满足她们对山外生活的向往和热爱。高中毕业,杜鹃和啼雪就像杜鹃鸟似的,忽闪着翅膀飞出了大山,直接北上。

来北京还不到一年,啼雪就要结婚嫁人了。她嫁的可是有体面北京户口,房子在二环以里正儿八经的城里人。绝不是说话嗓门老大喊北京土话的郊区人和城乡结合部的。啼雪扬着嘴角对杜鹃说:“站在我家玻璃窗向外看,妈呀,能看到雄伟的天、安、门和灯火通明的中、央、电、视、台。”啼雪特意缓缓地吸着气放慢了语速,一点北京味都没走。

“告诉你,我老公强调,说中央电视台、大前门,千万别带儿化音,不能说中央电视台儿、大前门儿,人家北京人一听你就是外地人,瞎加儿化音。还有大栅栏,我以前一直念成大炸栏,我老公说我瞎炸,我说那就念大扇栏,我老公说我瞎扇,他耷拉着舌头说叫大石烂儿,多逗呀,北京人怎么念错字呢。”啼雪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脸灿烂,就像家乡盛开的杜鹃花。杜鹃呢,也被感染得笑了起来,但她的笑容远没有啼雪的欢快轻松,像半开的杜鹃花,咬着嘴,憋着劲似的。

今天,啼雪拉着杜鹃到飘着香水味的大商场买红裙子、红皮鞋。这可是东西死贵的商场,不是窄涩拥挤、乱糟糟的动物园批发市场,俗称的大动批。红裙子两千块呢,这还是打了八折的价钱。啼雪扭着腰试了八回,鼻尖都被闹得冒了汗。她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咬着红嘴唇问了杜鹃八次。杜鹃远看、近窥、侧瞄地点了八次脑袋,额前的头发都摇乱了。眼见导购小姐的嘴都咧累了,最后呱嗒一下拉着紫茄子脸问啼雪要还是不要。啼雪激动地颤抖着右手刷了卡。血似的红裙子终于不被折腾安静地躺在袋子里。

啼雪挽着杜鹃的胳膊走出商场,与时尚的长发都市美女擦肩而过。此刻,啼雪觉得与她们近在咫尺,完全没有了距离。她舒心地长出一口气。好像跑步跑在前面,不急不慌回头看身后追赶的人,好像爬山站到山顶,俯视从山底气喘吁吁向上爬的人。那感觉,有点“山登绝顶我为峰”的小自得。那是当然的,来北京的人海了去了,潮起潮落,不是都被海水卷回老家了吗?有几个能留下当北京人?住二环的豪宅?

夜晚的北京街头,半空中的街灯、高楼大厦上色彩斑斓的装饰灯和路上黄眼睛红屁股的车灯都亮起来了,五光十色齐刷刷晃着人们的眼睛,它们照耀着自己的小世界装点着都市的大世界。空气里,弥漫着都市特有的复合味道,有街边花草的清香,有小店餐厅的麻辣鲜香,有车水马龙吐出的浊气……这一切组成了特有的城市味。在这里,你可以独享自己喜欢的味道。此刻,啼雪闻到的是甜津津的香气,比家乡竹林里的竹香甜美多了、丰富多了、舒服多了。因为这里有乡村无法比拟的热闹和现代气息。

“怎么忘了让你也试试红裙子呢。”啼雪遗憾地对杜鹃说。

“你恨不得钻到裙子里,还顾得上我。我怕把你的新娘裙子累得变了形。”杜鹃嬉笑着说。

“哎,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两千多块,够我老家半年的油盐酱醋钱。你真是豪造啊。”杜鹃咧嘴摇头,一脸咬了黄连似的痛苦状,好像替啼雪心疼钱似的。

“我也觉得贵,我也是第一次买这么贵的衣服。”啼雪的脸仍然红扑扑地泛着兴奋不安的小激动。

“我老公说,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啼雪的声音脆脆的。

“你老公真好!”

“当然,不好我能嫁给他吗?我这辈子还结几次婚呢,必须要让他吐血。走,我请你吃必胜客。”啼雪豪气地说。

啼雪要继续紧张、激动地哆嗦着手刷卡,请杜鹃吃一顿洋餐。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记得刚到北京的时候,杜鹃和啼雪平生第一次吃了麦当劳……

下了火车,走出车站,天微微下着雨,馨香的雨味盖过了汽车散发出的污浊。两个人走过麦当劳的玻璃门。啼雪的鼻子像警犬似的,透过门缝闻到了里面馋人的香味,她的眼睛转了转,咬了咬樱桃红的嘴唇,拽了一下杜鹃。

“麦当劳是什么味,我们到了大北京,尝尝呗。”

啼雪停止了脚步,把自己钉在麦当劳花花绿绿的玻璃窗外。杜鹃看着犯了馋猫病的啼雪说:“等咱们在北京挣了钱,坐在里面好好吃。”杜鹃的画饼充饥并没有拔动啼雪的钉子腿。啼雪翻着大眼睛任性地说:“我饿了。”

杜鹃无奈地笑着说:“简直拿你没办法,我就当拽一个拖鼻涕的妹妹了。”

啼雪抬起食指,假装天真地按着圆脸蛋像杜鹃媚笑。

杜鹃推开麦当劳的玻璃门。香味随之扑到脸上。杜鹃心想:怪不得这个馋丫头挪不动步呢,怎么又甜又香呢,这味也太好闻了。

不一会儿,杜鹃捏着两对辣鸡翅走到啼雪身边。

“我都不知道买哪个,太贵了。”杜鹃心疼地撇嘴拧眉,递给啼雪一个飘着香味的小纸袋。“两个就七块五,你这一口下去两块钱没有了。”

啼雪接过纸袋贪婪地吸着鼻子说:“真香啊!鸡翅也可以搞得这么香。比我们家乡的辣子鸡还香嘞。”

两个人站在麦当劳玻璃窗外仔细啃起了鸡翅。面前是川流不息的人流。不远处有一个地下通道,一个拄着棍子,手里“咣当当”摇着搪瓷缸子的婆婆从那里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啼雪和杜鹃身边。

啼雪一撇嘴转身向杜鹃做了一个鬼脸。这时,从麦当劳店里走出一对青年男女,长发女子把手里的几块零钱丢在婆婆的搪瓷罐子里,帅气的男子顺手把一个麦当劳袋子放在婆婆面前,婆婆即刻掏出袋子里的汉堡和薯条吃了起来。

“看人家都市青年多潇洒任性呀。哎,什么时候我们也这么任性一回。”啼雪嘟着嘴望着走上天桥的都市男女一脸羡慕。

“我们永远也不会像他们一样任性。”杜鹃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为啥子?”啼雪眨了眨眼睛。

“因为我们的家在西川最偏僻的村子里。”杜鹃笑着说。

“那我就把家安在北京。”啼雪不服气地说。

“好,我们啼雪要当北京人了!”杜鹃在啼雪耳边轻声喊。

今天,啼雪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