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什么时候,维泽又掏出了他那两柄没啥用的斧头,迈着坚定的北伐走上了通往北暮秘塔的台阶。
“后生你也在这个晚上,自然也知道吧,君主一纸赦免令,北暮一夜夷平地。”
科舒威无奈跟在他身后,听着他说话。
“老夫问你,是不是在城破之后所有人都在烧杀抢掠?你们有组织地杀向北暮王府,一路上斩草除根,也只是因为这王府啊,它最为富庶!可以抢得更多!”
风吹动火势,又重新点燃了周边尚未烧透的建筑,它们坍塌在一起的模样像是一堆堆的木柴,复又拱起高高的焰浪撩在北暮秘塔避火的阵法上,湍急炙热的气流冲击着维泽,扭曲了他的身影。
“是人太多,前辈没抢过吗?”
“老夫我不同!你说我贪婪地活了六十多岁我认!你说我怯弱地活了了六十多岁我也认!但唯独今天晚上我不认!我不贪婪,我不怯弱!我来北暮王府只为一件东西!而它就在这秘塔中!”
维泽扯着嗓子吼,他已经没有在和科舒威说话,而是在对着自己去吐露心声,去纯粹地发泄情绪。
科舒威沉默了,不再开口戏虐,北地弧刀不再那么杀气四溢,静静地看着维泽走近了秘塔前的广场,但阵法将他拦在外面。他楞了一下忽地发了疯,狂挥舞起自己的斧头,一遍又一遍地往上砍去,使出浑身解数,用尽蹩脚战技却破开不了分毫。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阵法!连幻境中都有它!”
乏力,一如二十年前的那样,被夺走的遗物和他始终隔着一道可悲的法阵结界。
良久过后,维泽渐渐瘫软,双斧垂落在地,他沮丧着脑袋失神地望向远方,依靠着结界的拒力而坐,恍惚间,方圆万顷燃烧着的北暮对他而言没有半分意义。
“我已经……记不起你们的模样了”
腰间上,一枚青绿的玉佩连着老旧的红线,它从扎得紧实的衣裤间悬垂了出来,上面有细加雕刻出来的沟槽和预留出的卯榫结构。
对啊,这是数十年前的那晚,这枚玉佩还没有碎掉!维泽猛地醒悟,一把扯断红线将其捧到眼前。
这玉佩这是在内战拉开帷幕的前夕,维泽用尽前半生勤勤恳恳所得的猎获向一名北方大陆的商人换取的,它有着极为高超的工艺,将一块纯粹芜杂的玉石一分为三,又互相紧密镶嵌构成。
北陆的商人告诉他,此物具有神通,乃为不知名的神匠于闲暇之余,利用顶级边角之料雕刻打磨而出,可为佩戴者抵挡致命的灾祸三次。商人也说,他是看在维泽恪尽职守地为他的船只用命护航,又数次救自己于海兽之口下的前提下才愿意半赠半卖。
维泽很是犹豫,因为那时的他和众多狩海猎人一样,拥有正直善良的心,对贫苦渔民的收费总是公道,也因此,他的积蓄不多,而战争又快要爆发,正是需要积蓄的时候……
“正是因为战争迫在眉睫,所以你身为普通人的妻女,才更需要此物去逃过一劫,不对吗?”
谁承想,这位知恩图报的商人,他的一句话居然成了维泽一生的祸根。
乱世间,妻女在商人的协助下远逃向了北暮国能够偏安一隅的角落,而维泽是登记在册的狩海猎人,没得跑被迫参了军。
或许曾经冰洋上的他勇猛非凡,但战场的残暴和心中的挂念让他变得怯弱起来,他也没空去鄙视自己,只是想尽办法苟且偷生,为的是能够活着回去。
内战打打停停,他偶尔也能回去探望少许日子,本以为北暮王和终南君主终会达成协议划地而治,却没想到,昏聩的帝王是看不见生灵涂炭的,他们只会越杀越红眼。
最后一次的战争持续了足足八年,旷日持久之下北暮的经济完全崩溃,当然终南也是,就是为了拼谁的最后一口气长,王的征税队应运而生,成为了所有人的噩梦。
在战争的七个年头,北暮王的军队全线崩盘,不得不退守北暮岛上,试图靠着海峡负隅顽抗。
维泽还记得,他刚刚从一轮攻势中侥幸存活,就被征税队的人直接找上了阵地,他们带着鲜亮的制服和武器,俯视着瘫靠在泥地上的自己。
“你就叫维泽吧,我们查到了,你有一块护主灵玉?”征税队的人将手掌一伸,用威严的眼神盯着他。
护主灵玉,在这年间是一个绝对危险的名词,尤其是在征税队口中。
维泽脑袋懵了,也炸开了锅,他十分确信自己从未显露过那块玉佩,甚至用墨水涂刷掉了它的色泽,弄得像一块黑炭。
听着征税队确信无疑的口吻,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远在后方的妻女……
“各位大人啊,这护主灵玉已经绑定了我啊……您拿过去了也没用……”
征税的人彼此相看大笑了起来,猖狂无比,吵得一众疲倦的士兵们叫骂,却依旧丝毫不收敛。
“是我要拿?这收的东西都是要交给北暮王的!”
为首的人大笑后大吼,旁边的副手还是笑个不停。
“谁说我们没办法解除绑定呢,法子多的是,你妻女的就已经被……”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自维泽身上闪出,为首之人的手掌忽然落了地,他那时是天枢的修为,这群草帽组成的征税队怎敢在他面前如此猖狂!
征税队的数人惊慌失措,他们中修为最高之人也不过是天枢,此人冲了上去从斧下抢回主官一命,在气势上勉强和暴怒的维泽能够对峙。
“你们这群填线的兵愣着干什么,这是在造反!快随我们征税队拿下这个忤逆之辈!”
征税队的其他人退的老远,主官只能哀嚎着也颤抖着对士兵们发令,却得不到任何相应。
士兵们早就不满征税队许久,他们纷纷站起对征税队的人怒目而视,只不过都不敢出手,他们多是平庸的魂印师或凡人,能有凌云的修为就顶了天,平日里还仰仗维泽才能在攻势下苟活。
“你把她们怎么样了!说!”
字字咬牙切齿,正当维泽再也压制不住怒火要和征税队展开厮杀时,他的顶头士官长——一名天征级别的魂印师,士官长本闷头在远处望着,此刻却再也沉不住气。
于是一声威严的呵斥吓住了所有人,征税队的主官一看见士官长便顾不上手臂的疼痛,连连上前想要和他打招呼诉苦,却被对方猝不及防的一手捅穿了护体奥能和喉咙。
“这他妈是我们的阵地!维泽是我们的兄弟!把这群征税的人全给我杀了!”
士官长怒吼,士兵们也怒吼着挥刀,将征税队剁碎后投下了冰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