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君子论迹不论心

若是说之前的出手只是试探;

那这次,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眼下,彦北不再留手,手中之剑如同霞光过隙,墨子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转瞬间,一把长剑就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彦北言语冰冷,不夹带任何情绪,刚才还热血上了墨子熊,下一刻就认清楚了现实,面前这人深藏不露呀!

旁边的墨卿胆大心细,她知道这局面被误会了,口中咿呀了半天。

但她还是在被禁言状态!

彦北手中长剑不动:“对了!墨姑娘,之前忘记问你了。你们来这柔县到底有什么目的?”问完,他视线又落向了这墨子熊:“你这家伙,虽然实力挺菜的,但比这墨卿要好上不少,知道的内情应该多些,你说来听听?”

语落,墨子熊眼神中闪过一丝纠结,望向门口,眼睛突然一亮:

“师尊你怎么来了!”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彦北心中一惊。

他抽剑挡在身侧,可是视线看过去时,门口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妈的,被骗了!

彦北回头,只见墨子熊抓起了墨卿,下一秒就准备跑路。

彦北手中一动,齐物一剑,如惊鸿过隙。

噌——

这剑刃破空,再次稳当地停在了墨子熊的肩膀上。

“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光彩呢?原来这所谓的修行者,怕不也是些投机倒把之徒。”彦北冷眼看着对方,细说。

这下墨子熊脾性也上来了,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彦北目的不是杀人:

“你们是师兄妹二人汇集到柔县,肯定有任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柔县的“假彦北”、周县令的发难,还有这面前两位不速之客,总让彦北觉得,这同时发生的三件琐事,都指向同一件大事。

既然妖物那头失去了线索,彦北自然要尝试从另一边进行突破。

此间,墨子熊昂起脑袋就是不说,突出个死鸭子嘴硬!

墨卿倒是想说,可一句话也没吐出来!

这墨子熊见师妹如此,疾言厉色:

“师妹,你不能说!这人和妖物是一伙的。”

“你心思纯正,少行走江湖。面前这人乃商贾之辈,最擅巧言令色,你见他杀了那姓周的狗县令,这弄不好也是他做给你看的!”

“吾辈虽死,也不可向妖魔屈服!”

前身身份有问题!洗不干净,这点彦北当然知道。

毕竟他这和周县令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早就和对方是一条船上的了,一夜之间跳反,并不能洗白,反而会引起他人怀疑。

彦北总不可能坦白穿越之事吧!

所以在犹豫片刻后,他这话语真诚了些:

“话既如此,我也不逼问你二人了!”

“今早上,我离开了商行,去稍微清理了一下青狮堂;之后回来,遇到了一只‘假彦北’,我将这人斩杀了,它显出了原形,是只狮妖。对此,我便有了疑问,为何这妖物要冒充我?为何刚好在这个时候你突然出现?”

言语真诚,不夹在水分。

墨卿欲言不能,彦北看出了她的动摇,乘胜追击,从怀中拿出了那战利品《妖礼》:

“我从那妖物身上找到了这东西!我想问问你们来到此处的原因,看是否能将这来龙去脉串联。”

墨卿再次望向墨子熊,希望自家一根筋的师兄能开窍。

但显然,结果让她失望了,墨子熊的态度短暂摇摆后,又坚定了起来:“师妹,别信这个人的鬼话!万一他就是和那妖物一伙的呢?”

彦北看着对方油盐不进,收了剑:

“你俩跟我去一个地方吧!路上,我再给你们说说我的故事吧!”

面对这个要求,师兄妹没办法拒绝。

……

柔县路上,雨后清风微寒,午日的阳光乍好,是半路上回荡着悠长的马蹄声。

竹四在前面驾车。

他是被禁止进入后院的,不知道周县令的事情,也不知道墨子熊的事情,眼下这只是看见,自家掌柜和新娘从周县令的院子里出来,还带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嘶……我是不是该提醒掌柜注意身体。”

竹四这边思绪胡乱飘飞,而在车厢中三人对坐,彦北也在逻辑清晰的为自己塑造一个新的身份:

“彦某自幼家境贫寒,父母多病。”

“那年天逢大旱,地中颗粒无收,我们所在的郡城山贼扰民,家父被迫征召入伍,从此之后,便彻底失了音讯;家母将某拉扯至五岁,积劳成疾,仲夏夜一梦,便在此间长眠;某自五岁起便开始乞食,与那野狗争些温饱之物。”

“年后入冬时,我靠在一大户人家的朱门外,里面酒气飘香,我在那雪地中差点冻死。”

这大晋仙朝可没什么大数据记录!过去的凡人之事,又有谁得知!

墨子熊当然知晓这些,面目坚定,他出言呵斥:“这世道谁容易吗?这就是你以后行那些龌龊之事的理由?”

彦北摆手,示意不急:

“当年我正要冻死之时,身后的朱门开了,那人是周县令!他救了我,当然这也不是无偿的,我需得为他卖命。”

“如若不从,在那府中乱棍打死的孩童,简直是太多了!”

墨卿没法插嘴,这手中微微紧了紧。

这墨子熊却冷哼:“任何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就因为这点,你要听其命令,干那龌龊之事?”

彦北没被打扰思路,继续讲述:

“后来我年岁大了,离开周府,成立了彦氏商行,和这周县令开始打配合。”

“我承认,之后的十年中我害过很多人,但这种事情我能选择吗?即便是我顽抗到底,周县令也只会杀了这个不听话的彦北,之后再成立严氏商行,墨氏商行……”

这些都是真话。

残留在历史中的那些无力感扑面而来,墨卿闭上了眼,好似不愿再听了。

但墨子熊态度依然坚决,他冷哼:“错了就是错了,这不是你为自己开脱的借口!这些都是你的罪!”

虽然现在这性命就在彦北手中,但墨子熊仿佛站在了道德的最高处,如同胜利者一般,眼神中充满了鄙夷,看着面前这个“虫豸”,高傲得意。

路上车马行得急,话到此处时,故事已经过去大半了!

车厢停了下来,彦北知道目的地到了。

他没有理会墨子熊,而是伸手:“下车吧!我们到了。”

他此行,要带这二人来的地方,就是那青狮堂。

在这二人正打算离开车厢的时候,彦北突然画风一转,喃喃自语:

“这位道友,你说的事情!我当然是清楚的,我知道我这一切都是在为虎作伥,我所有的辩解都是如此苍白无力。那你知道,我为何还留在周县令身边吗?”

墨子熊走到了车帘处,回头问:“为什么?”

彦北一笑,真情流露:

“其实当年,家父不是被山贼杀的,而是被柔县令卖到了妖国;家母也不是因病故去,而是这柔县中的歹人对她有了非分之心,她为了不为我招致祸患,只能自刎。”

“当年我年纪小,但这些东西我记得一清二楚!”

“我是主动来这周府的,我知道自己太弱小了,我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掀翻柔县这一切的机会。”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在妖国死去的人,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夜夜在我耳边嚎哭;而我同样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辗转反侧。”

“我太清楚了,柔县县令勾结妖物、拐卖人口,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是一个县令能做主的。他只是明面上的棋子,在那背地的黑暗中,涌动着不为人知的庞然大物。”

语落,墨子熊和墨卿下车。

彦北领着二人到了青狮堂门口,他手握在铜圈门环之上,一顿: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忍,我潜伏在他们身边,收集证据、等待时机。”

“可惜了,那天周县令应该是发现我了,我只能提前动手了。”

手中一发力,彦北将此门推开,口中一字一顿:

“道友,你之前斥责我的那些话!我都同意,我无可辩驳。”

“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的条件!有一个师门,可以接触修行之道;有良好的出身,可以维持最基础的正义。”

“但在柔县,我想要报仇,只能靠自己!”

“自古君子论迹不论心,口说无凭,为何不亲眼看看呢?”

彦北话语落,他目光落向了青狮堂内,过了小院,便是内堂,此处离得极近,一瞧便能瞧见。

这堂中皆是一片血肉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