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时分,镇上的马路扬起了一阵尘土,没一会功夫,一匹棕色,略显瘦弱的马停在了镇西北角的李恕家,从马上下来的是我们镇上的里长,下马之后便对着众人喊道“事成了,哎呀,事成了”
“什么事成了呀,廖大爷”
“哎呀,还能有什么呀,李家媳妇立贞节牌坊的事成了”里长眉毛挑了挑说道。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拥进李恕家向李恕的母亲道喜,个个嘴里说着“哎呀,这可是我们镇的光荣呀”“这可是百年才能有的荣耀呀”“李家媳妇你可是光耀门楣了呀”仿佛这一刻,李恕家的牌坊成了夏天的一棵参天大树给这个镇每家每户带来了期盼已久的阴凉。
里长径直走向了李恕家的客厅,在正中间的椅子坐下之后,李恕的母亲给里长端来了茶。里长接过茶将茶杯凑到自己嘴边的时候对着李恕母亲笑着说道:“李家媳妇,恭喜你呀,这可是我们这个镇目前的唯一一块贞节牌匾,这可是值得庆贺的大事呀”
“当然,廖大爷,这其中少不了您的帮忙,往后的日子还得您多多关照才是”
“关照嘛自不必说,眼下呀最重要的事选定一个吉利的日子,举办一场宴席,并且在宴席时候将你的牌坊立起来”
“这个自然”李恕母亲站立着面向里长低着头说道。
“对了,牌坊上的题字有想好怎么写了吗”里长将茶杯放下之后问道。
“里长你也知道,我可不识几个字,可不懂如何写”
“要不让王良师傅帮忙代劳”里长说道
“也好,王良师傅不仅熟读诗书,更会易经,八卦,顺便让王良师傅帮我们选一个吉利日子那就更好了”
“恕儿,你快去请你老师过来”
李恕飞快跑到了王良师傅家,将王良师傅带到了家里。
王良师傅刚走进李恕家的客厅,里长便半弯着腰笑盈盈的握住了王良师傅的手,“可把您盼来了,李家媳妇立贞节牌坊的事成了,这把您请来呀,是想请您帮忙选个吉利日子,把贞洁牌坊立起来”
李恕到王良师傅家时只说里长有请,并没有说清楚什么事情,不明所以的王良师傅此时才明白事情缘起,王良师傅挣开手之后捻了捻胡须之后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不免先生您给贞洁牌坊题个联”里长站直之后笑着说道。
李恕母亲请王良师傅坐下之后给王良师傅端来了茶。
“我来到这个镇还不久,一直都是听人家说李家媳妇,李家媳妇的,尚且不知道夫人的名讳“王良师傅接过茶看向李恕母亲问道。
“哎呀,怪道你不知道,李家媳妇经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您又整天在私塾,肯定没什么机会碰到。她呀没嫁过来这里之前,姓姜,名淑,家在隔壁镇上的小屋村父母在村里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两儿一女,李家媳妇是他们的小女儿。嫁过来没多久,丈夫出外当兵,在抗击倭寇的战场上战死了,嫁过来之前夫家就只剩下他丈夫一个人,丈夫死后政府给了他们母女俩几亩地还有一些银子,加上原来夫家的一些田地,母女俩倒也能过个安生日子,现在好了,有了这个贞节牌坊,生活又多了一个保障了“
“政府现在对贞洁妇女有什么优待政策吗?”王良师傅问道。
“李家媳妇家情况比较特殊,丈夫还是打仗有功之人,加上这个贞节牌坊,政府已经减免了他们家的地租,每年还会有二两银子的补助”里长笑着回道。
“倒也可以勉强过日子”
当下他们几人选定了日子,并列了一些当天典礼的清单之后,里长有事便先行离开了。王良师傅被李恕母亲留下想了解一下李恕在私塾学习情况。之前只顾着和里长说话,没来得及仔细看李恕母亲的样貌,等到李恕母亲坐下之后,王良师傅才看清李恕母亲的样子。
“和镇上的妇女不同,李家媳妇面色雪白,不像镇上妇女的蜡黄,两耳上带着的是银色耳环,全部拢起的头发上插着一只翡翠色的发簪。两只如红枣大小的眼睛闪着对生活充满向往的光芒“还想再继续往下看,李恕母亲笑着说道:”王良师傅,留您下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李恕这个孩子的学业,您也知道,现在李家就只剩我们孤儿寡母了,李恕更是李家这一支的单传了,所以叔叔伯伯们都挺关心李恕这个孩子的,想着将来能好好读书,能考取个功名也能过个安稳日子“
“李恕是个好孩子,假以时日,我相信他会有所成就的,这个李夫人可以放心”
听到王良师傅的话,李恕母亲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就放心了,以后还请王良师傅多多费心”
“这个自然,我会尽我所能让每一个孩子所有所成的”
第二天,李恕将他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我们,我和云中问他:”立了贞节牌坊你会有什么好处么?“”不知道,我只听隔壁堂叔说以后我母亲就不会再嫁人了,这样我也就不会有后爸了,我听说呀,现在的后爸后妈可凶了,动不动呀就会打人,要是后爸和自己的亲妈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那更加惨了,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
”那你母亲开心吗“
“我没有问过她,自从我父亲去世之后我就没见她开心过,父亲在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可恩爱了,当初父亲要去当兵的时候母亲坚决不同意,可父亲说现在我们省倭寇这么猖獗,作为一个好男儿,我也想尽一份力,父亲极力劝说母亲后才得以成行,昨天母亲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恕儿,你一定要争气一点,她不断地摸着,一边重复这些话,吃饭的时候母亲难得开始有了笑容“李恕看着我们说道。
时间来到举办典礼的时候,云中和母亲一起参加了典礼。席间,李恕母亲来到云中母亲位置问道:“佳如姐姐,这是第十个月了吧,孩子是不是快生了?”
“是啊,第十个月了,哎呀,这十个月可太累了,比怀前面两个的时候累多了,半夜常常睡不着,有时一整天都吃不下饭,晚上睡觉的时候脚还痛,生完这一个呀我是坚决不想再生了”云中母亲担着疲惫的双眼看着李恕母亲说道。
典礼进行的很顺利,典礼上人人都称颂李恕母亲的贤淑,称颂李恕母亲的妇道。县里的知县大老爷还亲自到来为牌匾挖土奠基,事后里长不断地称赞李恕母亲的事迹,称李恕母亲给我们镇带来了无上的光荣。
典礼后的月底,云中母亲生下了云中的三弟。云中只记得那一天,家里先是一帮人走来走去,从厨房走到母亲的房间,又从母亲的房间走到镇上医药馆。中饭刚过,镇上的接生婆王麽麽背着包来到了家里,大概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云中母亲的房间传出了哭声,那是云中三弟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可没过多久,里面传出了叫喊声,是接生婆王麽麽的叫声“快,叫镇上药馆的医生过来”
镇上医生来了没多久,云中母亲房里的声音变得嘈杂,没多一会,嘈杂声却消失了,云中迈着沉重的步伐顺着墙走到了他母亲的门口,门口的大人将云中挡在了门外,云中看见王麽麽和他的奶奶一直在抹眼泪。
云中再见到他母亲的时候是人们已经将他母亲清洗干净摆放在大堂的时候,一直到他母亲下葬的时候云中都没有哭出来。他母亲下葬的第三天,云中将自己关在了自己的房间,看着母亲给自己做的衣服失声痛哭。
云中父亲再娶的时候,云中问过王良师傅,为什么李恕母亲丈夫去世没有再嫁,而自己的父亲却急不可耐的停服就娶了。
王良师傅说:“因为你父亲有自己的天生的人欲,所以如此的急不可耐”。
“李恕母亲就没有所谓的人欲吗?”
“也有,不过李恕母亲将自己的人欲隐藏,选择了更高的追求”
“我不明白,给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发一个牌坊就能让女人不再嫁人,而这些道德标准的制定者-男人,却可以不受这些道德限制”
王良师傅听完云中的话之后有些惊讶,他蹲下身子,双手扶着云中的肩膀说道:“这些你以后会明白,你会明白一个道理,制定规则的人往往才是最不遵守规则的人,所以老师希望你将来能出人头地,能打破这些所谓的规则”
云中把这个话听了进去,但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