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在检阅几圈后,回到了台上,将宝剑交与何进。
随后下令将一车车金银珠宝按功赏赐分发下去,出手十分阔绰,三军将士无不感恩戴德,纷纷赞颂着天子之圣明。
封赏过后,刘宏向不远处的老将军盖勋问道:“卿觉得我这样检阅大军如何?”
盖勋当即回道:“圣明的君主应当以仁德治天下,不应该炫耀武力。况且,不少贼寇都在为祸四方,陛下却在京城召各个州牧前来阅兵,乱贼并不会因为一次盛大阅兵仪式便会放下兵器,根本体现不了陛下为安定天下,为国为民之圣心,只能展现出陛下穷兵黩武罢了。”
刘宏盯着这位老臣的双眼,见其年迈的躯体挺得笔直,一幅正气凌然的样子。
“盖卿说的对,天下乱贼四起,是朕的过失,可惜啊,如你这般忠直之臣,屈指可数,若是早番能得到你的谏言,天下早已定矣!”
“臣担不得如此评价,只觉得赵司马所言极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为臣者本分。”
“好!如盖卿所言,今日事毕,各地州牧火速率军而回,全力剿灭乱贼。”
“臣,遵旨!”
如此宏大的场面,最后以一个不平不淡的结局收场。
天子乘上龙辇,起启辰回宫,在他身旁,如今只有盖勋和蹇硕二人一齐同行。
其他臣子该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
赵瑾今日所说,在忠正之人眼中好感有加,却在骄纵小人心中如喉中骨刺般记恨在心,因为这样的人注定与他们背道而驰,结局只有一方能笑到最后。
他们太了解这种所谓的忠臣了,天子的一举一动都要对其管束,何为天子?上天之子,天下共主,为何要在意这些条条框框,尽情享乐便是了。
人生短短数十载,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看法。
赵融没有与其他向自己道贺的同僚一一回应,而是不同往常冷脸拉着赵瑾快步离场。
“你与张常侍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保证功劳不被埋没罢了。”
“你可知犯下天大的错误!从今以后你我二人额上会被烙上阉党的罪名!”
“兄长莫要激动,我并未与他同流合污,况且我只是让张常侍美言几句,如实上报而已,我又有什么罪名,该定何罪?”
“光是接触宦官便是大罪,往后清算之时,如何明哲保身?”
“如今乱世当道,兄长该想的不是如何保全自己,而是做能凭一己之力保全家族,若什么都不做,最后与砧板上的鱼肉有何异!”
赵融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长叹一声。
“我已不复年少,人近不惑之年,所要顾忌的太多,你兄长可能是胸无大志,整日在浑浊的池中摸爬滚打,但我永远不会是被打捞上来的那条鱼,你可知为何吗?”
“兄长灭绝自己的欲念,一心想要置身事外,岂会因为眼前的蝇头小利所动心。”
“人各有志,志有大有小,你兄长之志就是保全一家四口,能安稳的到生老病死何尝不是一种志向呢?”
“兄长,此地不是谈论的地方,等我回家与你细说,先去接嫂子和凌月。”
赵融暂时放下说教的心思,他觉得自己的弟弟太过利欲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
可是当走到场外见不到妻女,心头担忧过盛,问道:“她们人呢?”
“场外人如潮水,太乱太杂了,我给嫂嫂和凌月订了间厢房,就在那座茶楼之中。”
“算她没白疼你,今日倒是想的挺周到的,为…。”
他言尽于此,话说到一半,停下了,与赵瑾找到来时停放马车和马匹之处,两个仆役就在这偏远处候着。
等他们到茶楼下时,听见一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吐槽道:“为了这场阅兵仪式我花了五金啊,足足五金。”
“哈,我看清了,那个老东西对陛下说了几句话,仪式就结束了。”
“就是,扫兴。”
赵瑾和赵融听到这些言论,沉默不语。
“爹!大哥!”
赵凌月从楼梯口下来,便看见门外的两人,当即快跑了过去,撞到赵融的怀里。
赵融将她抱起,笑道:“怎么样,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吧?”
“皇帝穿的金丝甲好威武啊,可是我觉得大哥穿上比他更威武!”
就是一句童言无忌的话,在场听到的人无不惊恐在原地,方氏快步走出,将其从赵融怀中抱过,直接将往其屁股打去。
“啪!啪!啪!”的几声,不同以往会收力,她因为恐惧而感到愤怒,几刻间,赵凌月仿佛从天堂到地狱。
“呜呜呜!娘我不敢了!”孩童的哭声在楼外回响,除了几个听到其妄言的快步离去,周围人都笑意盈盈的看着热闹。
整个茶楼因为结束,许多享受奢华的权贵都纷纷离场,楼内又与以往清静无人。
郭嘉此时就站在方氏的身后,赵瑾不知他听没听到这句话,只能微笑面对。
“有劳奉孝了。”
“赵兄太过客气,这些小事算不得什么。”
赵瑾感觉他话里有话,但这里不是谈论的地方,只能抱歉拜别。
他心中默念,小事,算不得小事?大事!
奉孝莫非是给我吃定心丸,难道他早就知我有自立之心?我明明打的是忠臣牌啊。
赵融先前与赵瑾争论本就心情郁闷,自己的宝贝女儿又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话,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压的自己的背又弯下去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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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一行直至西园大殿之中,走到龙椅边上,缓缓的坐下去,“咳”的一声响起,他猛咳了几下,嘴角鲜血溢出。
蹇硕和盖勋见此状况,连忙大声喊道:“太医!唤太医!”
“不用,这症状已有一年多了,习惯了。”
“陛下要保重龙体,天下全都指望您啊。”
“那你说为何天下叛乱丛生,灭了一处又起一处,似无穷无尽一般,永远也剿不完呢?”
“这都是因为陛下放纵幸臣及其子弟所致,这些人目无王法,凭借陛下的宠信,不受管束,横征暴敛。圣人言:攘外必先安内。朝廷之上,乌烟瘴气,君臣不能一心,更别提远在天边各个地方官员,在其压迫威逼之下,天下百姓不堪重负,只能起事,抬起收割麦田的镰刀,砍向他人才能活命,究其根本,乱政之人,皆常伴陛下左右!”
一旁的蹇硕冷汗直流,贴脸开大的是吧,老匹夫,等着!
刘宏沉思片刻,问向蹇硕。
“臣…臣愚钝。”
一脸惊恐的蹇硕不知如何作答,比起另外几位大宦官,自己的行为算的上“清廉”,但门下党羽骄纵暴敛等肮胀之事不在少数。
“哼!”
刘宏怒哼一声,但是没有真正的下令处罚蹇硕。
而是一手捂着额头,沉声说道:“盖卿,你所言,朕会谨记于心,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朕乏了。”
“是,臣告退。”
盖勋一脸不动声色的行礼,随后起身离去。
“盖卿年迈,你安排两个人,扶着他。”
“诺。”
蹇硕吩咐大殿外的一个太监去扶着盖硕,走到他身旁伸手搀扶盖勋。
谁知他老迈的躯体铿锵有力,一臂甩之,小太监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在台阶之上。
但盖勋至始至终都不回头看一眼,径直愤然离去,他知道,陛下还是没有打算对这些宦官清算,依然与往常一般,哪怕是不痛不痒的处罚,都能让他燃起希望。
就是走不动路,摔死于阶梯之下,也不会受这些奸臣贼子的帮扶。
虽然他白发丛生,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但其背脊挺得笔直,与这样揽财无数享尽奢华却略微驼背宦官相比,令人感慨。
蹇硕在殿门将次情景看的一清二楚,心中杀意凛然,但又十分惧怕。
如今盖勋得天子青睐,不能在此时对其动手,留在陛下身旁对自己来说又是定时炸弹,得想个法子将其支出洛阳,然后再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