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艺言迫不及待地翻开下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世界的雪白,天色未明,黄色的路灯照着雪地,映射到空中,给飞雪增添了一丝暖意。雪路上,是一对母子,带着耳罩,脸冻得通红。两人将手缩在口袋中,快步向前走着,在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了第一行足迹。
2015年,刘言当选为全县小学科学教研员,离开了乡镇,而刘艺言还在上五年级,刘言不想让他转学,于是母子二人便暂时留在了乡镇。
县城里,刘言没有住所,所幸,刘言的姨爹周念文几年前便到了城里生活,刘言便住在周念文家中。
小卖部的生意还在做,每周程艺给刘言发消息,告知要进购哪些货物,等到周末,刘言回家时便带回来。
虽没有父亲的监督,刘艺言在学习上仍然努力,每周最期盼的就是刘言从城里面带回来的两本书。
生活很累,但日子很甜。
没了刘言搭载,程艺和刘艺言必须早起步行去学校。春的清晨微凉,夏的日升明朗,秋的早风萧瑟,而到了雪飞时节,拥抱二人的便只有严寒。
“妈,你手机放的歌是不是春晚上表演过的呀?”刘艺言蹦跳着跟在程艺身后。
“是呀,怎么样,好听吧?”程艺回头一笑。
天未明,雪还在下,路上不见行人,黄色路灯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到空中。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的橙黄色的暖意中,但程艺和刘言能感受到风雪中沁骨的寒。
“阿嚏!妈,我耳朵又开始痒了。”刘艺言缩了缩头,鼻子微动,吸回流下的鼻涕。
“我叫你把耳罩戴上,你偏不听,又长冻疮了吧!”程艺弯腰,从包里拿出耳罩,弯身要给刘艺言带上。
刘艺言向程艺身后一躲,“哎呀,耳罩戴上了就听不见歌了。”
“快过来!耳朵重要还是听歌重要?我把声音放大一点就是了。”
程艺看了看刘艺言红肿的耳朵,伸手一摸,冰凉,肿大却松软。程艺将耳罩放回,把自己的耳罩摘下,给刘艺言带上。
“哇,好暖和。”
“妈戴了的,肯定暖和呀!”说罢,程艺戴上了衣后的帽子。刘艺言的耳罩偏小,她戴不了,“早上想吃什么?”
“还是那家的包子。”刘艺言道。
前往学校的路上,有一家早餐店。程艺和刘艺言总是店里的第一批顾客。
肉包一块五一个,肉多,微辣,刘艺言很爱吃,程艺则一直只吃一个馒头。
买了早餐,两人边走边吃,很快就到了店铺。
程艺拉开卷门,取出铁锹,开始清理店前的积雪。刘艺言也拿出小铁锹,在一旁帮忙。
雪花飞落时轻飘,沉积起来却很厚实。程艺弯身,左手握住木柄根部,右手停留在柄端,铲面对准雪地的边缘,猛然向前一送,“沙——”,铁锹便全部没入雪中,右手再将木柄向下一压,一堆表面平整的雪便被翘起。随后程艺身体向右侧微倾,颤颤地抬起铁锹,嘴一抿,抬着铁锹向身侧一挥,大块的雪便被低抛至墙角。
呼出一口气,程艺脸上又多了几分红晕,随后继续清理积雪。半小时过后,店铺前面已干干净净,只剩下实在撬不动的坚硬冰层。学生渐渐到来,店里慢慢热闹起来。
“这个多少钱?”
“块钱一包!……”
日升,刘艺言换上店里面的黑色棉鞋,便和李耀等同伴进了学校。
等所有学生都进校,程艺也闲下来。坐在玻璃柜台内,看着店中的故事书。
店里很冷,即使穿着棉鞋,坐久了,脚也会冰凉。程艺便起身,在店铺里跺脚小跑。其实,程艺身体并不好,手脚耳早已有了冻疮,而且膝盖因为冻寒留下了病根,时常发痛。刘言知道后从城里带回来一个电热炉,放在柜台里供程艺取暖,情况才好了些许。
刘艺言午饭在学校吃,下午放学后,学生可以离校。刘艺言便跑出来吃饭。晚餐是搭在户主头上的,他们也不多计较,但程艺不想多劳烦,自己的午餐晚餐一直是提前备好带过来的,在户主那儿热一热便可以吃。
晚饭后,一二年级学生不再返校,三年级以上的还有晚自习,一直上到九点左右。课上完,住读生回寝室,走读生按照街区在校门前整整齐齐排好队,老师清点好人数,再陪护着学生归家。
跑出校门,刘艺言直奔程艺的店铺,“妈!我回来了!”
“稍等啊,我清算一下账目。”程艺坐在柜台里,认真地写着账本。刘艺言则走到店铺门口,看着后面的学生慢慢离校,看着校门关闭,看着人户灯熄,看着漫天雪落。
“走吧,回家!”
“今天生意怎么样啊?”
“好呀,给你讲,今天卖出去了一个小赛车。”程艺激动地笑道。
“那好呀,一个得九十多呢!”刘艺言瞪大了眼。
……
刘艺言给程艺分享着学校的趣事,程艺则和刘艺言讲述今天看的书,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天已全黑,路灯亮,雪路上杂乱的脚印诉说着人间一天的匆忙。母子二人缩着脖子,快步走着,成为路灯下最后的归家人。
到家,程艺再给刘艺言煮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备好次日的饭食,两人这才入眠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