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邺生死未明，柳韩山心存顾忌，不敢直接暴露自己已经认出了怪物是秦邺这个事实，他几次伸手，几次握拢，最终化成一个问好：“他这算是好了还是没好？”
端木没有回答，反倒是随堂，指着秦邺道：“成了成了，这法子管用！”
说话间，秦邺身上的皮肤开始脱落，那是一层黏糊糊的，像面糊一样的东西，一层一层，一块一块地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失去面糊包裹的皮肤变得千疮百孔，且干巴巴，像是被吸干了水分。柳韩山看得眼涩，低头掩饰。他与秦邺相交多年，知道秦邺原来是个什么样子，也猜测的出，从他无故消失到变成怪物的这段时间里他都经受了什么。
等到那像面糊一样的东西全部脱落，原本处于昏迷状态的秦邺开始悠悠转醒，可发出的是柳韩山听不懂的音节。他站在那里，想要上前，又知道自己上前了没用，因为他帮不了他。停在原地，他又觉得焦灼，而那种焦灼，正是基于他对这件事的无能为力。
端木又动了，这次对准的是秦邺的脸。他既没有用符，也没有念咒，更没有使用什么法器，而是直接张开五指，用手捏住了他的“脸”。
柳韩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紧张的看着端木，可他只是那样捏着，再没有新的动作。有东西从那张马面里浮出来，细若游丝，却又与方才的那些藤蔓不同。这些丝是白色的，有点儿像蚕丝。
随着那些游丝飘出，马面开始从秦邺的脸上脱离，就在柳韩山想要松口气的时候，秦邺发出了痛苦的哀鸣。仔细看，不是秦邺，竟是那副从秦邺脸上剥离的马面。哀鸣声正是从他的马嘴里发出来的。
端木眯眼，对着一旁的人道：“火把！”
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名守卫将火把递了过来，端木没接，而是命令道：“来这边，靠近。”
守卫犹豫了一下，没动。柳韩山见状，深吸一口气，快步过去将火把接了过来。他举着火把走到端木跟前，在端木的示意下，将火把凑近秦邺的那张脸。火焰里，有一团东西渐渐浮出来，居然是一只活着的，跟秦邺的脸大小差不多的太岁。那太岁原本是扁的，被压成一张纸的那张，夹在秦邺的脸和那张马面中间，随着马脸剥离，它开始膨胀，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那些游丝怕火，马面很快被取了下来，只是秦邺的那张脸，已经肿得看不清楚了。马面被端木握在手里，背面刚好对着柳韩山，在火把的映照下，那张脸居然对着他诡异地笑了一下。
没错，就是他，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它是在对自己笑。
这马面竟然是个活的。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抬头看向端木，正准备询问，端木却转过身去，将马面递给了随堂：“找个石盒子把这东西装起来。”
随堂点头，将手里的马面怪捏的紧紧的：“前辈，这东西是活的吗？”
“马面怪，通常只出现在阴气最重的地方。”端木甩着手：“所谓的阴气最重，指的并不是一般的阴宅或者乱葬岗，而是至阴致寒之地。这样的地方，南陈境内没有，周边那些国家也没有，只有一个地方有。”
“哪个地方？”柳韩山追问。
“瀛洲的鬼阴山。”端木特意咬重了鬼阴山几个字：“这瀛洲位于南陈的西南边，四面环海，是个极小的岛国。瀛洲盛产樱花，其国民矮小，眦睚必报，是个穷凶极恶之地，一般出海之人，都会特意绕过瀛洲而行。”
鬼阴山位于瀛洲的最北边，是个常年覆雪，人迹罕至之地。但当地有个风俗，凡年迈无用者，都要由儿子背到鬼阴山的最高处将其推下，经年累月，那山下变成了至阴至邪至寒之地。入者如履地狱，就连像端木这样会法术之人踏足也要小心翼翼。
根据《瀛洲录》记载，这马面怪就出于鬼阴山之下。
此怪与别怪不同，它没有四肢，只有脸，且脸是附着在死人的脸上的。当死人变成白骨的时候，它就跟着那些白骨冬眠，直到下一个人出现。
“这瀛洲弹丸之地，哪有那么多的死人？”随堂看着手里的马面怪：“那鬼阴山，总不能日日都有死人吧？若是十年八年才有一个，这鬼东西难不成要在山下睡个十年八年？”
“用不了这么长时间。”端木看向柳韩山：“柳大人应该知道，即便是安平县城，也会隔三差五的出丧吧。这瀛洲再小，它也是个洲，规模与我们的州府差不多，鬼阴山所在的区域，人口数量跟一个安平县相似，即便少，也少不到哪里去。”
“端木前辈说的是，我先去给这马面找石盒子。”随堂抓着马面怪下去了，柳韩山站在原地，盯着随堂的背影，一动未动。
“奇怪？”端木勾了下唇角：“他一个户部的小官儿，在来安平县之前从未遇见过妖怪。初到安平，就遇到了这么多事情，可他竟然没有一丝慌张。即便是从这人身上取下来的马面怪，他也没有丝毫惧意，究竟是不知者无畏，还是他对马面怪的了解也很多？”
“端木前辈跟他不熟吗？”柳韩山将目光移到端木身上：“我认为端木前辈跟他是很熟的。”
“不熟。”端木回视着他：“普天之下，芸芸众生，我只与一人相熟。她来了！”
话音未落，柳韩山便看见了南锦衣，她提着裙角匆匆而来，手里还拽着那只太岁娃娃。
“师傅！”南锦衣未看柳韩山，直接将太岁娃娃递到了端木跟前：“徒儿依着师傅的指示去柴垛村查看，回程时遇到了这个。此物乃是太岁所生，徒儿不知，此物可是师傅特意让徒儿去寻的。”
“我只是猜测而已。”端木拎起太岁娃娃看了看：“还是你运气好，换了旁人，不一定能遇见。你自小如此，咱们山谷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你寻回来的。去吧，三碗水煎成一碗，兴许还能留住他的一条命。”
南锦衣看着太岁娃娃问了句：“这东西可要切片？”
闻听此言，刚刚被端木还回来的太岁娃娃猛地打了个激灵，虽然它没有脑袋，却像有脑袋那般，在南锦衣手里钻来钻去的想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