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共分三段,第一段是从午门到皇极门之前,为内阁和六科言官所在。
往里,则是皇极门到乾清门这一段,分别坐落着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
再往里则是乾清宫等后宫。
这日早上,春光和煦,微风袅袅。
万历皇帝坐在西暖阁内,看着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来回翻转,愁绪涌上心。
他站起身子,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
感慨道:“朕本是天子,按道理来说这天下都该是朕的,可是朕真正能管的也只有这巴掌大小的紫禁城,不对,这紫禁城也不属于朕。”
“魏清,你说说,朕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中年太监吓得膝盖一软,颤抖着声音回道:“皇上是万民之主,怎么可能做不了紫禁城的主儿呢?”
万历皇帝盯着他,讥道:“那朕为何想要些银钱,内阁都不许?朕想要出宫去,看看朕的万里河山,大伴与母后也不许?”
“魏清。”
“臣在!”
“你是不是忠臣?”
魏清一愣,他没想到皇帝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于是忙道:“臣是忠臣,只忠于皇上您一个人,绝不敢有二心。”
“那好,你去让张先生给朕拿二十万两银子来。”
“啊?!”
万历皇帝瞧着震惊的魏清,笑着摇摇头,踱步回到桌前坐定。
他重新拿起刚才没看完的奏折,又看了看票拟,提笔写下四个大字。
“依奏允行!”
这就是他这个皇帝每日的工作。
凡是张先生送上来的票拟,他一字不改,直接命太监誊写上去。却说大明内阁,司礼监按道理来说,都是皇帝的秘书。
一内一外。
各处的奏折先到通政司再经由司礼监,交由皇帝过目,皇帝拿不定主意,就发内阁票拟。
内阁首辅提笔,模仿皇帝的口吻,写下建议。
这就叫做“票拟”。
票拟完毕,就会再送回皇帝跟前,皇帝看后,再提笔写下批示,也就是“朱批”。
也就是说,首辅的票拟只是建议,批朱才是最终决定权。
但万历皇帝执政时才十岁,票拟由张居正完成,批朱则是由冯保完成。
二人互为盟友,再加之李太后。
一外两内,组成铁三角。
李太后甚至直接对儿子说过:“三十岁之前,都别想亲政,让他事事询问张先生。”
张居正若是想干什么事儿,先让手下,按自己的意思写下奏折。他自己再模仿皇帝的口吻,按自己的意思写下票拟。
进入司礼监,冯保再誊抄一遍,皇帝盖上玉玺就算完事。
“内阁每有一议,皇帝即下一旨。”
起初小皇帝倒是乐得如此,但年纪大了之后,博古通今。
古代被废掉的皇帝可不少,尤其是张先生,在他小时候给他讲《霍光传》。
谁是霍光?
你不就是霍光么。
正想着,阁外忽然响起一阵尖细着嗓子的声音:“皇上,张司丞到了。”
“谁?”
“张先生的五儿子,做您的侍读。”
“哦,是他啊。”万历皇帝有了印象,挥手道,“让他进来吧。”
“是。”小太监恭敬应下,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张允修来到西暖阁前。
“哎,小公公,这地方咱确定能进么?”张允修停住脚步,指了指上边。
这可是皇帝办公的地方,非有诏,不得入。万一他逾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太监明显一呆,暗忖道:老子是个大豪雄,儿子倒是这般谨小慎微,唉,若是张阁老也能如这小子一样就好喽。
“公公?”
“啊!”小太监回过神,笑道,“张司丞放心,陛下既已下旨召见,那自然那里都去得。”
说着,二人一同走入阁内。
张允修谨小慎微,盯着脚底下,缓缓往前行进。
龙椅上,万历瞧见张允修穿着一件青色道袍,耸拉着脑袋,像个鹌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随后,他又觉得失态,忙捂住嘴唇,板着脸问:“你就是张允修?”
“臣张允修见过陛下!”张允修抬起脑袋,看着万历皇帝行上一礼。
惊鸿一瞥,只见他约莫二十来岁,白白胖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套在身上,让人赏心悦目。
万历皇帝也转动目光打量张允修,见他十七八岁,心中起了玩意。
但一想到他爹,立时心情沉重。
二人简单行过君臣之礼后,万历皇帝便再没说话。
张允修急得心中犹如猫爪挠一样,他站起身子,恭敬退到一旁。
直到有太监进来送膳食,万历皇帝这才招手,示意张允修进食。张允修分的一碗莲子羹,精神紧绷下,他肚子饿得极快。
因此,很快就将一碗莲子羹干了个干净。
万历皇帝瞅了眼张允修,鬼使神差地问道:“这个时节,外边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那好玩的可多了,放风筝,踩高跷,舞狮子,听评书,逛庙会...,吃的嘛,臣有些还叫不上名字,不过也不少就是。”张允修答道。
说起吃喝玩乐,万历皇帝两眼一亮,随后又暗淡下来:“唉,还是你好啊,朕只能困在这铁笼子里边,有时候,朕真想和你们换换。”
“咳咳...”张允修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臣知罪。”
“你知罪什么?”万历皇帝好奇问。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皇上有大大的忧愁,臣却不能帮皇帝排忧解难,所以说臣有罪。”张允修说着,硬是挤出两滴泪水。
“朕,没有忧愁。”万历皇帝摆摆手,站起身子说道,“国家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朕与张先生开创这等伟业,后世人自会记住朕的功绩。”
“你说,朕有何忧愁?”
装,装,接着装!
张允修在心中暗自腹诽两句,又道,“国家升平安乐,可是陛下的内库却还空空如也,寻常妃嫔内侍什么的,都得抠抠搜搜。”
“甚至不如一些商贾来得大方。”
“你...你胡说,朕什么时候小气了!”万历皇帝涨红面颊,指着旁边的魏清问,“魏清,你说,朕赏赐你们的时候,小气么?”
“不,不小气。”魏清答道。
“既然陛下内库充足,那倒是臣多虑了。”
张允修满脸轻松,这下万历皇帝反倒急了,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给朕弄到钱?”
“有啊,陛下直接下旨,让太仓银调入内库就是。”
废话!
朕能下旨,还要问你干嘛。
要不是你爹,咱至于这么受气么?
万历皇帝狠狠瞪了眼张允修,语重心长道:“太仓银是国库,朕的宝钞库是私库,公私不能混为一谈。”
“陛下,是怕户部不执行?”
“对。”万历皇帝脱口而出。
“这好办,陛下可直接给户部侍郎李幼孜,下一道中旨,再调十万太仓银入宝钞库。”张允修说着,胆子也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