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首辅会见三阁臣

三月的北京城,杨柳在风中飘荡,榆钱儿绽青,春光和煦,一阵春风拂过,带起一阵零落的桃花。

大地复苏,草长莺飞,街上人潮汹涌,几乎堵塞街道。

这日刚过早间时分,只听得两声炮响。

四名骑着一色红枣马,身穿飞鱼服,手持金瓜巨斧的锦衣卫将军打马而出,引出两边百余名依仗卫队,护着一顶三十二人抬的杏花黄顶轿子。

这边轿子还未赶到,前边的护卫就开始驱赶百姓。

百姓一瞧见那轿子,就知道,这是首辅大人到了。

整个京城,也只有他的轿子最为特别,足足有三十二台,里边不光有书房,茅厕,还有膳厅。

如同一个小房间一般。

三十二人抬着,一点儿也不晃,在里边与外边丝毫无异。

轿内,张居正端坐于案几之前,一张老脸阴沉如水。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他的身子好上一些,本正是大展拳脚,好生施展新政之时。

但七日前,皇帝的一道中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万历一朝,十年间,皇帝未曾下过一道中旨,没想到,确因钱财的事情二人撕了脸皮。

中旨对首辅的权威伤害极大,这不,皇帝的中旨一下,那些宵小就坐不住了。

有暗地里打黑枪的,明里上折子探探风口,三五成群聚拢在一堵,醉酒咒骂自己的。

对此,张居正倒也没有太过慌乱。

二十多年的宦海浮沉,他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习惯。

现在,他首先要弄清楚,那道中旨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李太后的意思。

却说一月前,他两番驳了太后父亲武清伯李伟的面子。

万一,武清伯李伟太后面前吹吹耳旁风,对他可就大不妙了。

他深知,若是没有冯保和李太后,他办事绝无可能如此顺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安抚好武清伯李伟。

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他张居正并不是那种前怕狼,后怕虎之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往前顶住就是。

想着,轿子停靠在紫禁城前,张居正下了暖轿,迈步走入。行了约莫两刻钟,张居正来到午门东南角的内阁值房。

这还是他开春之后,第一次来值房。

尚未走入,三名阁臣早知张居正要来,于是列好队伍迎接。

从左到右分别是,建极殿大学士张四维、武英殿大学士申时行,文华殿大学士余有丁。

依大明制,内阁阁臣最多可有六人。

除却四殿大学士外,还有文渊阁,东阁大学士。

前朝,内阁首辅虽然权柄赫赫,但几位阁臣也都有些许权力,大家各自管一摊子事儿。

张居正不一样,他当首辅,内阁成了他的一言堂。

其余的阁臣就都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为这,京中还编了句顺口溜。

“大九卿有大九九,小九卿有小九九,十八衙门向南开,堂官跟着首辅走。”

张居正迈步入前,与三人拱手施上一礼,然后一同邀入值房。

以主宾之礼坐定后,张居正侧身看向张四维。他比张居正小上三岁,但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就刚入五十岁的模样。

这位嘉靖三十四年的进士出身显贵,舅父乃是赫赫有名的三边总督王崇古,父亲又是山西的大盐商。

因此,他在官场中混得如鱼得水。

见到张居正把目光移向他,张四维忙站起身子,开口道:“元辅,仆认为,国库与私库不可混为一谈,皇上将公私合为一体,不合祖制。仆已写好奏折,准备就此事规劝皇上。”

说着,拿出一份奏折,递到张居正身前。

张居正接过,粗略一扫,将其拍到桌上。

他扫了三人一眼,朗声道:“其实,相比于太仓中的八百万两银子,这十万两银子不算什么。”

“但凡是不能开这个坏头,一旦让皇上尝到甜头,那之后道道旨意不经内阁,咱这些阁臣还有何用?”

“元辅高屋建瓴,一语中的。”三人一同站起身子,答道,“我等愿与元辅一道,上书规劝皇帝。”

张居正摆摆手,示意几人坐下,然后从怀中拿出早就写好的奏折。

几人接过,顺势在上边签下自己的名字,又递还回去。

偏在这时,屋外走入一个小吏。

“你有什么事?”张居正问

“元辅,姚御史有事要见您,现在就在旁边的值房候着了。”

姚旷?

张居正心下略起波澜,冲来人吩咐道:“让姚旷在哪儿候着,我待会儿过去。”

值房小吏行上一礼,撤步折返。

屋内,张居正对准三人交代:“值此非常之时,还望三位小心行事,切莫辜负皇上,辜负皇太后的一片殷切希望。”

三人连点头应下。

此后又交谈了二十来分钟,三名阁臣这才各自退去。

张居正站起身子,推门走入到一旁的休息。

屋内,姚旷立马弹射站起,张居正挥手示意他坐下,直接问:“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姚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拿出一封奏折。

“臣南京户科给事中赵宁,叩拜陛下:‘数日前,臣夜观天象,发觉天狗食月,此必是权臣作祟,上天给予警示,伏望陛下以大明社稷为重,扫除权臣,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张居正读罢,脸色乌黑成一团。

他正好是属狗的,如此一说,倒是对他颇为不利。

沉默了一会儿,张居正看向姚旷发问:“皇上和太后那边什么意思?”

姚旷摇摇头,语速极快地水:“这是冯公公差人送来的,皇上和太后没没来得及看,首辅看完后,仆还得送到司礼监去。”

“还望首辅早做决断。”

张居正沉默一会儿,忽笑道:“这人老夫有印象,他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那科的主考官,偏就是高拱。不过高拱已经去世,这人现在跳出来,我倒是没有想到。”

“我看,八成是为了名。”姚旷不忿道,“这些穷酸书生,标榜什么舍生取义,以被打板子为荣,您越是计较,他们还越来劲。”

“知道就好。”张居正看了姚旷一眼。

“那首辅的意思是?”姚旷确认道。

“不予理睬就是,让皇帝自己看着决断。”张居正一脸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