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骄阳,炙烤大地。
毒辣的阳光毫无保留的从天空中倾泻下来,许久未曾下雨,道路又硬又烫。
人踩在上边,就如同踩在烧红的铁块上一般。
与此同时,广袤无垠的华北大地上,小麦已是黄澄澄一片。一阵热风划过,小麦晃动,瞬间形成一道数十丈麦浪
身穿短褂的汉子手持镰刀,立在田间,嚎着粗壮的号子,卖力地收割自家地中麦子。
若是从天上看去,就能瞧见,一片金黄色的麦浪之中,镶嵌着一个个黑色的小点。
忽然,烟尘四起,麦田旁边的官道上,一队数百人的队伍骑马飞奔。一时,烟尘漠漠,呛鼻的尘土味漫天飞舞,引得两边百姓纷纷侧目。
只见张允修一马当先,韩三与另外一名黑脸汉子分立左右。
在后边,还跟着一大片的锦衣力士。
嗅着麦田的香味,张允修心情也是大好。
这是丰收的味道。
虽然这只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但依旧挡不住他心中激动的心绪。
“公子,过了前边那个山嘴儿,咱们就到天津卫了。”持续飞奔了半晌,韩三忽然以马鞭指着前边的山口说道。
张允修点点头,双腿一夹马腹,“嗖”一下冲了出来。
韩三与黑脸汉子见状,狠狠一抽跨下战马,紧随其后。
又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转过那山嘴儿,一片血红色的夕阳之下,高低不同的建筑挨着深色的江河伫立。
天津卫到了。
此地位于运河交界处,地理险要。
永乐初年,永乐大帝从此地登岸,便给此地取名“天津”,意思是天子路过的地方。
永乐二年在此地筑城设卫,经过这一百多年的发展,此地俨然也成了北方的一大港口。
迎着夕阳往前行走,张允修瞧见,天津卫的城门口挤满了官员。
当先一人,约莫四十五六岁,身材肥胖,五官臃肿,身穿一件红色豹子补子官服。
张允修猜出那人便是天津卫的指挥使,李贵。
此时,他们全都神色紧张,目光随着张允修等人的移动而移动。
待一行人还有五十步的距离之时,李贵一挥手,领着人一路小跑来到张允修跟前。
“张司丞,你们可算来了,咱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你们给盼来哇。”李贵擦了擦脸上汗水,大大咧咧说道。
张允修受宠若惊,忙翻身下马,对准李贵抱拳道:“李指挥客气,今儿个天气热,诸位站在这儿就为了等咱,咱实在是过意不去。”
“哎,说什么话。”李贵一摆手,抖了抖脸上的肥肉说,“您是为皇上办差,见到您就如同见到皇上一样,你说咱们敢怠慢么?”
为了接着张允修,李贵费尽心思,每隔十里地就派斥候通报一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于这位指挥使的示好,张允修自然也得给予热烈回应。
他一笑,然后打着几分打趣说:“那还杵在这作甚,咱们兄弟都饿得前胸贴肚皮了,你李指挥总不能光耍嘴皮子,就让咱在这喝西北风吧。”
“哎哟,看我这记性,一高兴差点把这茬忘了,请请请。”李贵一拍脑门,领着张允修就往里走。
到了自家宅院,李贵安顿好韩三等人,便把张允修请至膳厅。
厅内,香雾缭绕,罗琦满堂,深色的紫檀木圆桌上摆满各自美味佳肴。
桌边左侧,还有两位二八佳人抚琴吹箫。
见着张允修与李贵,二人站起身子,蹲了个万福,糯糯叫道:“见过公子,见过老爷。”
张允修微微颔首,一屁股坐了下去。
一旁的李贵一招手,命二人上前侍候,张允修摆手拒绝道:“李指挥,舟车劳顿,咱也不想听曲了,就让她们下去歇着吧。”
“好,就听张司丞的。”李贵嘿嘿一笑,摆手让二人下去。
简单寒暄几句,张允修便对准桌上的食物大块朵颐。席间,李贵陪着笑脸,对准张允修一阵吹捧,直说得天花乱坠。
张允修时而点头,不至于让这位指挥使太过尴尬。
如此拉扯了一阵功夫,张允修放下手中长筷,笑着看向李贵手:“李老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听到这称呼,李贵两眼放光,暗自感叹殷勤没白费哇。
他忙站起身子,弯腰讨好道:“说什么话,老弟你能与咱做兄弟,那是咱的荣幸。”
“征调的船只都到了么?”张允修问。
“都到了,都在天津卫的码头上停着呢,一百零五艘,一艘也少不了你的。”李贵笑着答道。
“那就好。”张允修长吁口气,又道,“这可是咱给皇上第一次办差,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张老弟过谦了,令尊贵为一朝首辅,你又是皇上的亲随,哪怕是出些差错,谁人敢找你的麻烦?”李贵一摆手,脸上却是半点儿不信。
“听说这海上还有海盗?”张允修又问。
“嗐,海盗什么时候没有?老百姓没了活路,自然就成了贼寇。”李贵抖了抖脸上肥肉,安慰道,“不过,你放心,都是小股盗贼,最多也就是打家劫舍,不敢触你的眉头、”
听到李贵这样说,张允修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他此次出发,一共带了三百锦衣卫。
为了事情进行得更顺利,他自然希望李贵也能出手相助,现在他不主动开口,自个儿就得欠着老狐狸人情。
李贵心中了然,他觑了眼沉默的张允修,暗忖道:咱这鬼地方,说是位置险要,实则就是一个不大的港口子。若是能搭上这东风,说不得也能飞上天!
“张老弟,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李贵车过身子,淡淡一笑。
“啊...”张允修惊醒,看着李贵说道,“也没什么了,今日有些乏困,咱就先回去休息了。估摸着三日后,就要启程。”
说着,张允修打着呵欠,转身就走。
李贵懵了,急忙喊住张允修:“张老弟留步。”
张允修转过身子,一脸疑惑问道:“李老哥,你可还有什么事情?”
“咱想了想,你这是皇差,咱身为地方的指挥,自然也得出一份力才是。”李贵拍着胸脯,言之凿凿道,“这样,咱也出七百军士,随同你一道出海。”
“那,咱就多谢李老哥了。”张允修眸子一眯,笑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