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城市的灯光和满天繁星一同闪耀,人类以电为笔,在丛丛高楼间绘下繁华。
车鸣声窜到大厦顶端,凉薄的白色T恤在风中鼓荡,消瘦的腰腹若隐若现。
这是一座有着无限可能的城市,只要抓住机会任谁都能取得成功。
少年伸出纤细的手,向空中索求,似要抓住什么又空手而归。
升职降职、竞争淘汰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在这座钢铁森林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有人入职就意味着有人失业;有人吃饭专挑贵的就有人纠结于小份能不能吃饱;有人站在办公楼里喝咖啡就有人在老城区拖着摊子爬坡。
故事一直都充满着戏剧性,街上绚烂的霓虹不能像太阳那样带来温暖,只会高频闪烁让人迷失自我。
少年常常在想,到底是从踏入这座城市的那一刻开始就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还是要等出人头地了才能真正融入其中。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张着大嘴无论看见什么都觉得十分新奇,心里默默许下一定要去某栋华丽建筑里逛逛的愿望。
后来他曾无数次路过那个地方,但一切似乎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顺利,长在自己身上的脚一直在为别人奔波,光是生存的基本诉求都快要透支他的身体,哪还有什么多余的灵魂用来享受满街的繁华。
他和这座城市好像一对情侣,初见时满心欢喜,相处的越久越互生厌恶。
透过美丽的外表,大都市厚重的粉底之下竟然藏着一张丑陋到令人反胃的脸。
等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时,他已经很不幸地成为了丑恶的一部分,如果乞讨真的能用尊严换来食物和水的话,他也就不用坐在这么冷的铁架上回忆过往了。
少年站起身来,风刮的他有些摇晃,仅几根铁杆支撑的脚下是几十米的空荡荡,更下方则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
一辆辆车小的像颗颗糖果,密密麻麻地摆放在十字路口的大餐盘上。
少年回想起来,自己来到这里之后还没有吃过一次糖果或甜品,最后一次感受到甜蜜已经是四年前离开家时母亲炖的红烧肉,当时还嫌弃糖放的太多只吃了半块就开始埋怨母亲,以至于现在除了甜之外的味道都就被路边的廉价炒饭冲淡了印象。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当时将那碗偏腻的红烧肉全部吃完,如果可以,真想赖着脸继续留在母亲身边。
现在才后知后觉实在是太迟太蠢了。
“好冷啊……”
他想闭上眼感受风的流向、感受夜晚的噪音、感受活着的感觉:“真想吃饱了好好睡一觉。”
重心前倾,这座城市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飘进了风中,就像地球不会停止旋转那样,下方的人们也继续欢笑着。
天空中有几缕比夜还黑的影子飞向四方,其中一束落入这座城市,带着其他东西逆飞回大厦顶端。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少年睁开眼看见一双带齿的眼睛,飞蛾状的纤细高大身影弓身面前,利齿间渗出阴冷的寒气。
少年以为自己到了地狱,死神前来审判自己的罪孽。
他张开双臂,等待任何形式的惩罚降临。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黑影颤抖着尖锐的头颅,眼睛缓缓眨动。
“好……饿……”
呻吟响起,处于高度饥饿状态的少年知道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好……饿……”
抖动的字符一个个从黑影口中爬出。
“好………饿!!!”
一声嘶吼响彻凌空,黑影连翼的双手伸向少年,内嵌多层牙齿的口腔越张越大。
一心求死的少年面对怪物的活吞威胁还是不禁腿软冒冷汗,甚至下意识后撤了半步第一反应想要逃跑。
梦?
地狱?
幻觉?
亦或是对放弃生命者的惩罚。
少年望着足以咬下他半个身体的巨口靠近,双脚却一动不动失去了反应。
修长的爪子将少年的嘴撑开,嘴角的撕裂感不断传来,少年含泪挣扎却无法撼动黑影分毫,只能在惊恐中眼睁睁看着三米高的怪物从头开始一点点钻进自己嘴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嚎叫听起来沉闷又微弱,嗓子一直在向大脑传达呕吐的信号,脸庞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哀嚎,但这些式微的反抗都阻止不了黑影的动作,呕吐和吞噬的感受同时涌入少年的脑海,遭人欺骗到身无分文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他现在哭的无助又急切。
如果说死亡是一种解脱,那死亡的过程绝对称得上是极刑,世上的死法有千万种,全都无一例外的伴随着莫大的痛苦,所以当人们受了重伤或者染上重病时第一反应都是:
啊,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啊,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少年脑中冒出这样的想法。
这场迟到了几分钟的死亡竟然让他有些懊悔,他所期望的是一瞬间的结束而不是像这样漫长的折磨。
于是少年明白了,世上哪有什么容易事存在,初来世界时母亲遭受着痛苦,自己承载着脆弱,两个毫不相关的灵魂在几个小时的生死历程后紧紧相连在一起,等到只剩自己一个人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时,摆在面前的尽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世界是个自私的存在,千方百计阻挡人类降临,又不愿意人类就这么轻松地离开。
所以,痛苦降临到人类头上,它很重但不足以压死人,让人步履艰难,抬不起头。
它很深但不足以窒息,让人一息尚存,不停喘息。
它很过分但不足以逼人轻生,让人习以为常,现状稍微改善就欢呼雀跃。
人类无权拒绝痛苦,就像流浪汉无权拒绝饥饿,谁能想到在繁华的都市角落会有人活活饿死,谁又能知道吵闹的商业街上空永远地失去了一位无名小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