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脚一掌

许墨盯着周云看了一会,沉默了一会,蹦出一句:“额,不好意思,最近在洞府中耽于修炼,久未出门,一下好多事记不得了,请问你是?”

周云皱起眉,不善地看着许墨。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也有脸说自己耽于修炼,全门上下谁不知道许墨此人的大名,十余年前他被宗主爱女姜若微带回宗门收为徒弟,可谓是从一个凡人一步登天。

尽管其坐享亲传弟子的资源,但却不喜打坐,成日看些闲书,研究一些新奇的小玩意,修炼十余年才堪堪突破筑基初期,而同期的弟子甚至都快要向着金丹境冲刺了。

宗门里的弟子都戏说如果不是他傍上姜若微的大腿,修炼这般懈怠的家伙早就被逐出宗门了。

而且明明两日前才在内门见面打过招呼,现在却说连名字都不记得,这不明摆着故意让人难堪的么?还是说他要为这个半妖强出头?

周云看着颤颤巍巍躲在许墨身后的那个半妖,脸色一下黑了下来。

看着他越发不善的样子,许墨挑挑眉,在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这也不能怪我吧?都过去几百年了,谁还记得当初宗门里面一个只有点头之交的人啊?许墨吐槽道。

他火急火燎地从山上跑下来,来到外门一问才知道今天就是挑选弟子的日子,又跑到这里,一来却看见要找的人跪在地上磕头,让他心里一惊。

他看了身后的林清言一眼,后者低着头颤颤巍巍地一句话不说,抖动的右手甚至把他的手都带着微微晃动起来,简直就是人畜无害的受惊小兽。

可是他刚刚明明从她的身上感受一股令人战栗的杀气,直指面前的这个男人,隐晦但却恐怖无比,要是他冲过来不抓住她的手,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这家伙的尸体了。

能感受到这点杀气,还是因为他曾经有过化神期的修为,重生之后这副身体虽然还是筑基期时的灵力,但是神魂转生还是让他的神识和普通筑基期相比有了质的飞跃,远远超过了寻常筑基的强度。

刚才就是那神识在疯狂预警,这一点点直觉无数次救了他的命,不会有错的。

这股想要把眼前所有东西全部碾碎的杀气和魔尊的几乎一模一样,恍惚间许墨甚至感觉好像魔尊的影子就在面前,情急之下他这才冲过来把她拉了起来。

这时他猛然想起,似乎前世就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位弟子前往外门挑选弟子的时候,竟然被一个外门弟子偷袭而死,而后这个外门弟子逃窜而去,整个宗门一时哗然。

一个筑基期竟然被练气期的杀了,光是说出去都像个笑话,能让人笑掉大牙,宗门不得不强撑面子,声称这个外门弟子是其他门派派出的间谍,其实境界远远不止练气,被发现以后强行杀人而去。

后来宗门装模做样派了几个人追杀,但最后这个外门弟子还是不知所踪,这件事不了了之。

不过许墨倒是听师父从另一个角度提起过这件事,这事据说另有隐情,那个内门弟子叫什么来着……

想到这里他对眼前的男子说:“你是周云?”

“哼,许师弟贵人多忘事,现在才想起来么?”周云冷哼一声。

许墨深吸了口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就是你小子筑基被练气期砍死是吧?还把整个人族修仙界的噩梦放了出来,看把你给能的!我恨不得现在扇你两巴掌!

“我想把她带走,你有什么意见?”许墨知道他的身份后语气也不善起来。

“我有什么意见,许师弟,你难道忘了?按宗门规矩,你一个筑基初期,根本没有资格收徒弟!”周云高声说道。

“宗门哪条规矩说筑基不能收徒?我怎么不知道?”许墨冷冷地说。

周云被噎了一下,的确没有明文规定说筑基期不许收弟子,但是筑基期弟子自己都修炼不过来,哪还有闲情逸致再收个弟子,久而久之,这就成了宗门内部不成文的规矩,只有金丹长老才会开始考虑收徒的事,但许墨若是硬要收徒好像也说得过去。

一旁的教习看着这两个为了一个半妖而火气十足的内门弟子,不由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说些什么。

虽说同处青山宗,如果不是因为迟迟突破不了练气十重,他又怎会被打发到外门做个小小教习呢?但凡有点进取心的弟子恐怕都不会过来,而且这两人背后都有靠山,他一个教习谁都得罪不起,他真想跟这两人说,就这么个半妖你两个至于吗?

看着面前一反常态、如此强硬的许墨,周云心里开始犯嘀咕,脑海中开始浮现起一些不妙的猜想。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为一个低贱的半妖出头,其中必然有缘故,莫非……

作为姜若微的徒弟,眼前的许墨无疑和宗主姜文山关系密切,而大长老赵登亭是宗门内部境界与姜文山最接近的人,宗门内部素有传言说赵长老在诸多方面与宗主不和,是故两峰弟子常有摩擦,莫不是他听到了刚刚这个半妖的言论,想先把她保下,想拿这事做个口子……

不行,决定不能让他带走她!周云下定决心。

“许师弟,说是收徒,你心里到底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阴恻恻地说道,转而后撤一步,又高声说道,“宗门规矩我比你熟,哪条规矩我回去自会告知,此事我坚决不同意,就算闹到赵长老那里去我也有说法,许师弟别让我太难堪!莫要让我动武伤了和气!”

说完他把剑刷拉一声拔了出来,剑锋明晃晃地刺眼,许墨明显感觉到身后的林清言颤了一下。

简直莫名其妙,许墨叹了口气,你又知道什么,你知道我后面这家伙有多恐怖?现在放跑了,你付得起责任吗?

“你确定要和我比划一番?我让你一只手,你都打不赢的。”许墨摇摇头,右手还牵着林清言的手腕,只把一只手放在剑柄上,如此做派,让周云不由得大怒。

你一个筑基初期竟然夸下海口说能赢我?还只用一只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许师弟,刀剑无眼,你小心了!”话音未落,他就冲了过来,围观的外门弟子见他竟然真的敢动刀皆惊呼出口,但又紧紧盯着两人,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周云自然不敢真的在众目睽睽下杀了许墨,但是借口失手杀掉他身后那个半妖还是很轻松的。

死无对证,谁也不会因为这样一个死人找人麻烦,顶多事后罚点钱了事。

做着这样的打算,他气势越发高涨,脚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轰然一声,剑握在手中,旋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似快实慢,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究竟要刺向什么方向,而许墨好像吓傻了一样还站在原地。

戒律堂的一招剑法,游蛇!以剑路诡异难料知名,本就是钟庚所创,而周云作为钟庚长老的亲传弟子,此剑法更是拿手好戏,看似剑锋直朝许墨而去,倘若许墨下意识出剑防守,剑刃便会像蛇一样滑过。

在诸多弟子的惊呼声中,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几乎已经看到了那半妖脖子喷出鲜血,命丧当场的惨状。

剑锋迫身,在空中发出急促的呜咽声,但许墨只是眨眨眼,对着身后的人轻声说:“左肩放松。”

危急之间,许墨竟然放开了原本握着剑的手,转而对抓着林清言的右手手腕用力,他一个踏步,以左脚为支点,带动她向前方转动,林清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两人的步伐划出水面涟漪上的一般优美的圆弧,如果没有拿着剑冲来的凶徒,光看两人的动作,还以为两人是在无人的庭院里伴着优雅的音乐合跳一支舞。

周云万万没想到许墨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他如果拔剑或是松手躲开,周云都能有所预料,但现在许墨用自己的身子把所有剑路都封死了,如果不收剑,第一个砍到的是许墨的脑袋而不是林清言的。

在他一时犹豫之际,运剑到一半,招式用老,进退不得,已没有了变化的余地。电光火石之间,许墨找准机会,看都不看,后起一脚,以雷霆万钧之势从正面狠狠踹在他的膝盖上,力道之沉让周云不由得失去平衡,半跪在地,空门大露,招式已彻底崩溃不成形式,剑也失了方向,斩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喀拉一声,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巴掌破风而来,势大力沉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整个广场上都听见了清脆响亮的一声“啪”,一时之间众人被这一声惊得鸦雀无声。

这一巴掌也让周云眼冒金星,差点倒在地上。

“呃啊,这……我不是故意的……”林清言惊慌中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四周,发现那个和她长相一样的奇怪女人已经消失了,她的头也不疼了,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刚刚她意识浑浑噩噩的,听到许墨让她放松左肩她就照做了,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这一巴掌让她打了个激灵,也清醒了过来。

她看着周云脸上的红印,心里有些担心和害怕,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甩了内门弟子一巴掌,但可能也正因为这样,她的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跳动,那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又告诉了她她现在有多兴奋。

我真的……打了他一巴掌?

围观的弟子们这时才来得及发出低低的惊呼声,一切太快了,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周云就跪在地上了,再然后就是那响亮的一巴掌,兔起鹘落之间便胜负已分。

难道这就是更高层次的战斗吗?怎么感觉怪怪的?不应该是一剑拼一剑吗?弟子们感觉这场战斗一时之间颠覆了他们对于筑基期战斗的想象。

这时许墨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比试之间,拳脚难辨,一时没收住,对不住了。”

他负手淡淡地看着周云。

出剑的时候是不能分心的,有了羁绊,瞻前顾后,剑就不利了,一把不利的剑砍什么都没有用。

之所以他不拔剑,是因为若是他刚才拔剑的话,恐怕收不住手,现在地上躺着的就会是一具尸体,所以他不能出剑,现在这样还可以用同门比试糊弄过去,若是死了人,性质就不一样了,就算真的要杀,也不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杀同门,还是戒律堂的人,等赵长老兴师问罪的话就有大麻烦了。

他不愿牵连到自己的师尊。

“既然周师兄败了,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吧?之后我自会向戒律堂提交一份说明,收徒之事就不劳费心了。”虽然打败了比自己境界还高的周云,但许墨面上很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甚至一点得意之情都没有。

如果换作是任何一个曾经成为过化神期的人在这里欺负小朋友,估计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不管是战斗意识还是神识水平,两人都不可同日而语,胜利是必然的,问题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胜利罢了。

周云听到这话又惊又怒,什么提交说明,这分明是要给自己上眼药啊,他站起身,冲着两人的背影愤怒地喊道:“你,你这就是利用我不敢杀你!”

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声,他咬牙切齿,他知道这下他在宗门里面恐怕要丢大脸了,打不过一个筑基初期就算了,还被一个半妖扇了巴掌,真是奇耻大辱。

这两下对他的肉体伤害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却让他颜面尽失,对好面子的他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要比试我也跟你比试了,再纠缠不清就令人厌烦了。我若是出剑,你已经死了,莫要再来招惹,言尽于此。”

许墨摆摆手,拉着林清言扬长而去,只剩下身后那一群面面相觑的弟子和怒不可遏的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