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远比荆北广阔,南边更有交州之地,为何不能作王业之基?”
李俊继续问。
刘备眼睛一亮,回答:“人力不足?”
“不错,荆南之地虽广阔,但人口不足,无论募兵还是发展皆潜力有限,除非能解决人力问题,否则……”
李俊轻轻摇头。
刘备吐了口气,而后再问:“贫富呢?”
“民富则国富,民强则国强。百姓活不下去,便是天下大乱之时,亦是王朝终结之日。”
“如当年的陈胜吴广、前些年的黄巾贼,莫不是为首者振臂高呼,百姓相随,莫非百姓生来就想作乱吗?还不是活不下去了。”
若换了数十年前,李俊的言论便有些大逆不道了。
但如今——
无论陈胜吴广,还是二三十年前的张角……
难道都是贼首的错吗?
不。
根本问题,还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刘备深以为然的点头。
“先生所言极是!”
“人力、物力、财力相加,便是国力,国与国相争无不是三者比拼,奇谋或许能暂时奏效扭转颓势,但在我看来,最重要还是钱粮、人口。”
李俊道出自己想法。
他比较认可王道之法。
刘备脸上难掩喜色,但随后又失落道:“先生之言振聋发聩,但备年近知命之年,却依旧仅有新野一地,谈何大业……”
“荆州、益州皆富庶之地,其主却不能守,诚为可惜。将军若能据有二州,再收南中、交州,内筑高墙、广积粮草,何惧汉室不兴?”
李俊不想剽隆中对,但荆州、益州确实是刘备唯一的机会。
甚至。
包括东吴的策略,其实也是占荆、益,形成南北对立之势。
这两块肥肉谁都想要!
但是。
刘备面露迟疑。
这两地之主皆是刘姓,他心有芥蒂。
此外,南中、交州……
刘备细细回忆,道:“南中是南蛮之地,交州瘴气横生不适居住,为何先生对这两地如此看重?”
“将军有所不知,这两地炎热非常,冬日极短,我们这边一年作物只能一熟、两熟,但那两地作物能一年两熟甚至三熟!”
“什么?”
刘备震惊无比。
两熟、三熟……
这意味着什么,作为当权者他自然明白。
天然粮仓啊!
随后,他想到李俊先前所言。
人力。
这两地……
人力是关键。
刘备舔了舔嘴唇,起身深深一拜。
“先生大才,备恳请先生出山助备匡扶汉室!”
“将军请起!”
李俊连忙托住刘备,但刘备是武人,力气极大,他哪里托得住?
眼见如此。
他心底不禁感动。
自己年方十八,不及弱冠,名气也谈不上大,更多是水镜先生门下帮忙养望。
换了刘表之流,正眼都不看自己。
他感叹一声,道:“玄德公请坐,我刚才所言只是远略,但对玄德公而言,关键是眼前难关。”
“眼前?”
“玄德公,在下第二问,刘荆州身体如何?”
“刘荆州……”
刘备四处张望,而后凑近身前低声细语,“以我观之,状况日下,但究竟如何备也不好说。”
李俊点头:“刘荆州膝下两子,嫡长子为刘琦,但不为世家认可。刘琮年幼无礼,为蔡夫人所生,有蔡蒯二族支持。若刘荆州亡故,此二子谁能当此大任?”
刘琮此人确实无礼。
此前刘表派他来水镜庄,请司马徽出山,结果当时司马徽在种田,刘琮因此觉得司马徽是司马家的家奴,对其恶言相向。
最终结果自不必说。
相比起来。
刘琦虽然风流,但至少仁厚老实,知道敬重人才。
刘备对那两人的状况,自然也是知道些许,听后皱了皱眉,道:“难道会重演袁绍之故事?”
蔡蒯二族势大,刘表在时,尚且要看他们的意见。
若刘表亡故,扶持刘琮上位,到时什么样真的难讲。
刘备心中危机感更甚。
李俊摇头:“若只如此倒也还好,我听说蔡瑁、蒯家皆与曹操交好,届时主弱臣强,我担心他们会投曹,如此将军腹背受敌,如何自处?”
“什么?他们敢!”
刘备怒发冲冠,暴烈而起。
李俊道:“世家豪族贪婪成性,对他们而言,在谁底下没有差别,刘琮年少、蔡氏短视,若刘琮、荆州能卖个好价钱,何乐而不为?”
“那,备当如何去做?”
刘备抿了抿嘴唇,非常紧张。
他觉得,李俊既然点出关键应该已腹有良谋,否则不会在此时道出。
“敌人之敌,即是将军可拉拢之盟友,公子琦为蔡蒯二族不喜,将军可以拉拢依靠。”
“其次,江东孙权有西征黄祖之意,可以此为由,让公子琦迁往长沙,与江夏互成犄角,等孙权西征,再想办法夺江夏之权,以荆南、江夏之兵抗衡蔡蒯。”
李俊道出自己想法。
目前黄祖还没死,让刘琦去江夏是不可能的。
但是。
眼下的长沙太守是韩玄,而麾下掌兵权的刘磐则是刘表从子,与刘琦是血亲关系,去长沙肯定可行。
刘备眼睛一亮。
对啊。
刘琦!
当下刘表虽病重,但还能理事,是刘琦最后的机会。
再晚一些……
即便能迁居外处,怕也难以成事。
随后,他想到李俊先前所言。
荆南!
荆南虽不是王业之地,但若能经营一番,绝对比他这新野小城强。
即便蔡蒯二族想投曹操,若刘琦能占据荆南、江夏,依旧可以跟襄阳、江陵抗衡,不至于没有退路。
刘备大喜过望。
“先生之计,令备茅塞顿开,望先生出山助备一臂之力!”
“为报将军之志,愿效犬马之劳!”
李俊起身躬身。
刘备笑容灿烂,扶他起来。
“备受蔡瑁追杀,不得已跃马过溪,不成想偶遇大才,当真绝处逢生、天不绝备!”
“俊有三礼,赠予主公。”
“愿闻其详!”
刘备身子前倾,一脸期待。
李俊道:“俊求学于水镜先生,传承农家之术,育种数载颇有小成,有新获粮种可增收三成。”
他的粮种育种四代。
比起最初一代,能增产三成。
这已经是不错的数字。
“果真?”
刘备震撼万分。
三成……
这可不是小数目。
“第二礼,肥田之法。”
“有诗云,其镈斯赵,以燸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茂止。可见周朝之时,就已有腐草肥田之法,但我之策却不是腐草肥田……”
“一者沤肥,由粪、草诸物制成,可肥田增产,大利农耕。”
“二者轮种……”
李俊将沤肥、轮种的原理大概说了一下。
刘备也有耕田、种菜,许多原理固然不懂,但他觉得李俊不是无的放矢,所说大概是有效的。
若真如此。
李俊所说的“富民强国”并非虚言。
民富则国富。
民强则国强。
刘备反复品味,只觉得李俊目光长远,又兼有实策,着实是不可多得的大才。
他急切问:“第三礼呢?”
“第三礼,军屯之法。一营之兵以三七、二八甚至一九为例分配守、屯,以官兵中屯田,且耕且战、自给自足。”
“此法好处在于,民即是兵,虽不是精锐,却也胜过寻常百姓。”
李俊的军屯之法,源自明朝的卫所制。
和平年代固然不行。
但是。
在乱世边军,这样的制度确实不错,对刘备也很有用——
他现在受制于刘表,无法大量扩军。
这种办法能稍微弥补不足。
刘备连连点头,内心不禁感叹——
刘景升有大才而不能得,当真暴殄天物。
备若有此基业……
他眼神火热,握住李俊道:“备得子章,胜过百万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