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悬崖峭壁上的陡路,惊险且让人胆颤。这是东城最孤僻的地方,是鸟群飞过这里都不愿意留下半翅羽毛的穷乡僻壤。董涧按下车窗的按钮,隔绝开黄土风沙,以便更加清晰的听见前座父亲的声音。
男人早已进入知命之年,头发却没有和那些年轻的程序员一样大把掉落,反而比常人更茂盛,岁月不忍在他身上留下伤痕,哪怕是开着这辆破烂的二手车,在油渍随处可见的车靠背上,他看起来也像极了落魄的中年公子哥,那股子野性的冲击力随时随地都攀附在他周围。
“等一会到了地方,别和以前一样闷着不说话,一年才回来一次,别摆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大气点。”男人的嗓音带着嘶哑的调腔,像老经失修的回音机,却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在。
“知道了。”董涧不想和父亲有过多交涉,他其实不算内向,只是无法对老家的那些泼皮摆出好脸色。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和父亲相依为命,很显然正值青春期的他,对于父亲的话,还很是重视。
过了三个大弯之后,摇摇晃晃的车终于到了黎村门口,几个穿着喜庆的人早在这里等候,为首的男人丢掉烟头,用脚在地上匆匆踩了两脚。
“哎哟,惜子才到啊,就等你家里两了嘞,村里席都吃半晌哩。”男人满脸堆笑,深如沟壑的皱纹在他脸上纵横蔓延。
“路一年不比一年了,耽搁了会。”董惜顾还是一样的神情,男人看着他的淡漠也不恼,搭上他的肩膀就往屋里送。
“快进快进嘞,你在外边过的恁好嘞,都忘记家咋走咯。”
董涧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砖瓦房的门口,跟村口几人对视后,说了几句贺喜的词,随后便走向瓦房外的后边去。村口的几个大妈笑脸迎迎,在他走后,围在一堆小声嘀咕。
“恁瞅嘞,过那久这孩子还这样,一点不像他爸。”
“哎哟你少说两句,嘴巴关不住光嘞,他家啥情况你不清楚撒。”
“哎哟我也没说啥子嘛,当年的事情跟我又没关系,咋弄的我像坏人的。”
董涧直向后边走去,穿过屋檐早已缺失的几间砖瓦房,终于看见了这座村落唯一的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在里面无所遁形,似乎还可以听见鱼儿交谈的声音,也可能是它们在吐泡泡吧。
他蹲下身来,在脚边的石头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一块圆润且薄实的,他径直丢向河水中,石头非常不给面子的只蹦哒了几下,便深深沉入河底。
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捧皱皱巴巴的纸团,里面装着三朵娇嫩的梨花,如捧着上好的玉石一般,轻轻放进波澜的河水中。
“妈,您还喜欢梨花吗。”
梨花随水流飘走,他的注意力却一直在梨花上,直到一股小水流冲上来,花被卷进水里,他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起风了,妈。”董涧裹紧身上的外套,明明是二月份了,却比往常更冷,少年单薄的背影融入进了这片画面里,更显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