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微笑着走向自己,用亲切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的鲁达,向年咽了口唾沫。
四十多岁老男人,此刻居然会感到紧张。
只因为自己的把柄,被对方完全掌控,若曝光出去自己就死路一条,甚至家人都会被牵连。
当然鲁达那么做,那就相当于把这些年,官场上默认的潜规则揭穿。
这到底会得罪多少人,反正鲁达未必技能承受。
“向都尉看来还不明白……”鲁达看他那强装镇定的样子,“若是对内倒卖甲胄和强弩,那么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也就算了。”
顿了顿,继续说道:“可向都尉却是向胡人兜售,尤其现在边市未开。你猜陛下,是否会允许这样的行为?”
曾经刘虞当幽州刺史,是主动开过边市的,不少胡人部族受过他的恩惠。
可刘虞离任之后,边市就逐渐关停,那是公元177年之后的事情。
为什么要提177年,因为这一年羌胡出寇,朝廷派三路大军讨伐。
檀石槐以三路大军反攻,朝廷大军大败而归。
不仅朝廷损失严重,云中、五原和朔方三郡,在公元177年也沦落到鲜卑手中。
纵观汉末到两晋的历史,这三郡都没有被实际掌控。
自黄巾之乱,这三郡更是没有太守上任。
“可乌桓内附,乃我大汉藩属!”向年反驳。
这话倒是没错,就算是现在,朝廷也有挑选乌桓精锐,组建了乌桓突骑。
有镇守北疆的意思,也会在必要的时候,一起对付鲜卑。
说起来也讽刺,当年鲜卑和乌桓都被匈奴赶到这边。
随着光武帝延续前汉政策,把匈奴打成南北两支,当初归附大汉的鲜卑,反客为主占据草原。
同样当年与鲜卑难兄难弟的乌桓,如今却是被鲜卑欺负,于是学鲜卑归附汉庭。
“这话还请都尉去和廷尉说……”鲁达随口说道。
乌桓的确内附,可走私违禁品给乌桓这事,到底是对内还是对外,向年能没点逼数?
事情本来就是违法,不过是走私给大汉的藩属,而不是对内走私,容忍程度是不同的。
以刘宏的角度,那当然都不行。
对于群臣来说,只清算对外的那批,这可以接受。
也有可能会接受不了,毕竟这是他们的主要政治献金来源。
问题朝廷各派系之间,本身就不团结。
就说杨氏和黄氏,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退一万步说,人家也有可能只针对向年,说是个别现象。
说到底这向年,在朝中有什么关系,这都还是没确定的。
或许朝中的某些人,更在意的是鲁达是针对向年,而是通过向年针对他们。
“府君有何吩咐?”向年果断认怂,毕竟他后面的人,权力并没那么大。
主要是关系不牢固,不是门生故吏,也没有联姻,纯粹是用金钱维持。
若自己犯事,从此断掉金钱往来,别人能立刻翻脸不认人。
“你继续当都尉,平时吃吃喝喝,分红也会给你。”鲁达看向向年,“贸易路线,却是必须要交出来,同时平时不许干预郡兵事务,直至你调任为止。”
比起刘朗,显然向年是最适合架空的对象,主要是他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府君大义!”向年果然认怂,也暗暗松了口气。鲁达只是求财,那好说。
若是借着处理自己,针对背后的势力,那么自己的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真到那个时候,陛下必然要弄死自己,偏偏一个帮自己说话的都没有,甚至还有落井下石的。
隐约也察觉到,鲁达的图谋有点大。
毕竟这货过来赴任,足足带了两千五百家兵。
更别说钱粮无数,那车队足足延绵数百米。
实则有一半的确是甄逸提供的钱粮物资,还有一半却是鲁达的缴获和封赏。
来到襄平,除了立刻接管府库钱粮,接管襄平防务,甚至控制贼曹和各贼捕掾。
向年甚至觉得,就算鲁达振臂一呼,当场扯旗造反,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对,这货或许就是要造反,只是暂时混入官场,在辽东这里蛰伏下来……
意识到这点,向年那是头皮发麻。
自己知道那么一个不该知道的消息,怕小命难保。
鲁达看着向年,这货什么情况?
原本还好好的,突然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的。
“既然没什么事情,向都尉就下去休息吧?”鲁达问了句。
“下官告辞,告辞!”向年连忙告辞离开,一阵风就跑了出去。
看着对方那样子,鲁达甚至都怀疑这货离开,稍后就会挂印而去。
要说可以,鲁达都想推荐陈登作为郡都尉,若朝廷不允许,那让向年当几年傀儡性价比更高。
谁也不知道向年经历了什么,回到府上大病一场,几天之后衰老许多。
然后不再过问任何事情,每天寻欢作乐,仿佛要把余生的份都给提前享受。
鲁达没辙,只能亲自过去一趟,劝他稍微节制一些。
否则最后死在某个女人的肚皮上,且不说这身后名怎么算,自己的打算也废了。
好在向年听劝,小鸡啄米一样不断点头,然后回去就开始自律起来。
“他到底误会了什么?”鲁达不太明白,找到陈登把事情说出来。
“看着是自暴自弃,感觉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未免以后自己倒霉,索性先提前把该享受的享受了……子顺,莫非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陈登略作思量,反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能说的都说了。”鲁达没好气的回道。
能说的都说了,那不能说的显然还没说。
陈登也不好逼迫,反正鲁达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
“若有什么决定,请务必和我商量一下。”陈登只能留下这句话。
“安心好了,自然不会瞒着你。”鲁达笑道。
实则自己是穿越者这秘密,基本只会带入棺材。
倒是鉴定术这玩意,一个两个多少猜到一些,可以逐渐内部分享一下。
在次数和能力上,半真半假的解释一下,基本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最终解释权归本人所有。
倒是这一个月下来,府库清点完毕,结果很不理想。
钱粮这两大要害,要是他们完全不动手,鲁达反而觉得奇怪。
账本千差万错,若非自己迅速动手,只怕他们甚至要来上一把火。
这粮仓一检查就着火,古今中外好像就没有能避免的。
一仓库至少两年以上的陈粮,根据账本里面,都是去年收上来的新粮。
黄曲霉固然可怕,问题粮食到底是粮食,有癌症也是过几年才死,不吃粮食个把月就得死。
正常来说,过去留下的烂摊子,新上任的要接着。
最多快离任,再把烂摊子甩给下一个。
有点类似击鼓传花,实则各地多少都这样,就看谁倒霉被免官。
或者出现某个勇者,把亏空问题都摆出来,反正自己要死就大家一起倒霉……
鲁达自认还没到要拉着别人一起倒霉的地步,自然也不想给前任擦屁股。
于是把管钱粮的前任掾吏,用自己拿刑具脸盆好好伺候一番。
被‘电’得欲仙欲死,晕过去又痛醒过来几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然什么都招了。
负责司法这块的满宠,在这一次之后仿佛有了新的感悟,刑讯方面好像有进一步提升。
如此只能祈祷,以后被有谁犯到他的手里。
至于那些掾吏,过程到底是怎么操作,和谁一起操作,谁涉案,签字画押,等待处置。
“要说这事,你们怎么看?”鲁达把佐吏都叫过来,把供词展现出来,让大家商议。
也不能什么都是鲁达和陈登商量,也要适当锻炼锻炼这些佐吏。
这可是宝贵的经验,多看多学,以后举孝廉当官,都是能用到的。
“府君,我这边的钱粮……”甄逸出面。
他目前什么身份都没有,反而是甄豫作为佐吏进入衙门工作。
只是他到底是最大赞助商,所以鲁达特许他旁听。
甄逸如今最关心的,当然还是他那笔前钱粮,什么时候落实下去。
他还等着通过这个,来换取一波名声,给自己洗白,给甄豫铺路。
“如今秋收刚刚完毕,入库还没有开始,百姓都忙得要死,怎么修桥铺路,整顿水利?”鲁达反问,“八月中旬到十月下旬,之后明年夏季农闲继续,前后一年时间解决,如何?”
“善!”甄逸见鲁达有计划,顿时松了口气。
他和甄豫都还年轻,两三年都还等得起。
“说起这个……”卫觊突然发话,“如今秋收结束,各地粮食正在入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