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山的湖沼,在八月的残阳下发着光。
此时虽是盛夏,残阳也犹未落,湖沼尽头的碧色滩地却已如深秋般的寒,疾风卷席其间,发出鬼哭神嚎的悲泣,令无数长草折腰。
忽然,遥遥传来的奔袭之声踏破疾风。
长靴大步践踏在草原泥淖上,伴随着一个大汉愈发浓重的呼吸,仿佛已在转眼间越来越近,越来越逼得紧了。
没有人追他,也没有任何豺狼虎豹跟着他,但是他依旧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漓,黄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滚而落,就像是他本人一样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可是,他的人却停下来了。
只是汗珠还没有停,反而滚落的更加的快,从热汗渐渐转为冷汗。
眼睛里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猛然间就硬生生的扎住了脚步,如同生了根,整个人如泥塑一样僵在那里,动也不再动。
接着,这个身材魁梧、被江湖上称作“色胆包天”的王屠夫便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好像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擅自迈入前面一步。
他已经到了碧色滩地的尽头。
面前,是一块铮铮发光的大石碑。
上刻“长生山,仙人谷”六个大字。
石碑后面,是一条通往死寂深谷的小径,阴森凄迷的雾气在弥漫,隐约间可见到生长在其间的各种奇异鲜艳的花卉,各种蛇蚁毒虫随处可见。
“长生山,仙人谷......”
王屠夫颤抖的嘴唇喃喃着,但仍然没法下定主意迈入进去———哪怕他来的时候是那么的决意。
“喂.....”
忽然,一个慵懒的少年声音轻轻呼唤,把他偌大的个子吓了一跳,甚至可以说如惊弓之鸟,脸色瞬间变得灰暗起来,天晓得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他的目光颤抖着,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
恰好晚风吹开了一旁的斜草,见一块极大的青石板落在鲜艳的花卉中,上面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枕着胳膊,嘴里叼着根草,正翘着二郎腿斜眼瞧着他。
“你是来投奔仙人谷的?”
少年漫不经心的问道,好像是在问他,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说的是蒙古语,不过王屠夫却也听得懂。
可王屠夫没有回答,因为他已先愣住了,已先瞧得呆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少年。
在这少年的面前,什么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飞鸾翔风......都无法真正的形容他。
这带着三分邪魅,七分俊美的少年,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瞧了,都是相当不得了的事情,尤其是那一双狡黠灵活的眼睛,在夕阳的映照下简直可以用美来形容。
他的身材更是修长健美,矫若惊龙,倒真好似一条水里未跃龙门的小鱼儿。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王屠夫看的怔住,小鱼儿却也绝不再重复第二遍。
当然不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就有什么不得了的架子,只不过是他懒得重复而已。
过得半晌,王屠夫方才回过神来,走过去赔笑道:“您是长生山仙人谷的小仙人吗?”
小鱼儿笑道:“倘若我不是,我有几条命敢在仙人谷外躺着?”
王屠夫搓着手,连连点头称道:
“不错,不错,仙人谷威震寰宇,震古烁今,只有谷中仙人才有资格在仙人谷附近,寻常凡夫俗子有几条命敢来?”
小鱼儿道:“那么你呢?你既不是仙人谷的人,竟有胆子来?”
王屠夫道:“我.....我.....我是来投奔仙人谷的,这件事情,小仙人您神机妙算,应当知道的。”
小鱼儿哼的一声,道:
“神机妙算?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浪费本仙人的法力来算你的出身?”
“要进入仙人谷倒是不难,但你须知道我仙人谷只收天下恶徒,若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哪个还有资格进我仙人谷门下?”
“是.....是.....是.....”
王屠夫低声下气道:
“我既然来了漠北长生山,怎么会不知道仙人谷的规矩?我若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断然不会来仙人谷的。”
小鱼儿仿佛来了兴趣,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光芒:
“哦?那你说说看,你做过什么恶事?有什么资格入仙人谷门下?”
王屠夫道:“我曾在川蜀屠了五十八户人家满门,奸淫九十二个女子,杀了三百二十七个和我作对的人......如今被全真教的丘处机追杀......”
小鱼儿笑道:“所以你就来仙人谷避难了?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妓院?手里有点资本便想来就来,想上便上?”
王屠夫吓了一跳,连忙道:
“不!不!我是诚心诚意要拜入长生山仙人谷门下。我素来知道,仙人谷乃是昔年江湖上第一大邪派星宿派的传承,老祖师星宿老仙的神功盖世,天下无双,法驾中原,一统天下......”
“好了,好了,别聒噪了。我一点也没怪罪你,假如这里真是妓院倒好了,可惜来的尽是你这种糙汉,没见过一个外面的俊俏娘们。”
小鱼儿忽而咕噜的坐起身来,嘴里嘟囔道:
“像你这种大奸大恶还会溜须拍马之辈简直就是个极品,若是不收你,那才是可惜呢,去,把我的轿子抬过来。”
“轿子?”
“就是旁边那顶轿子,我懒得下来走路了。你恭恭敬敬的把我抬回仙人谷去,我若是高兴了,便替星宿老仙收了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小孙子,说不准你还有机会见一见咱们的星宿老祖呢。”
王屠夫左顾右盼,顺着小鱼儿的手指方向才瞧见,在不远处的长草堆里,正斜倒着一顶小轿子,好似是被人随意丢在那里的一样,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一点也不像是能坐人的样子。
还有六七条滑腻腻的毒蛇缠绕在上面,嘶嘶的吐着蛇信子,猩红的眼睛注视着他,充满了敌意。
王屠夫毕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虽在小鱼儿面前、在仙人谷面前害怕得很,但区区几条毒蛇可不能叫他退缩。
当下为了进仙人谷避难,也不多想,便迈着大步走过去。
伸开大手来,猛地往前一抓,速度快的出奇,比之毒蛇张开大口弹起来的速度还要快上不少,顷刻间就将所有毒蛇全都捏在手中,运力往外一抛。
飕!飕!飕!
毒蛇化作六七条黑影笔直的飞了出去,跌入了花卉深处。
此人能在江湖上作恶多端,果然也是一个好手,不是浪得虚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