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请君入局

阿雪醒来后,她愧疚地望着昏倒在眼前的飞霜,她轻轻抚摸了下飞霜的头,脸色凝重,眼里满是自责与愧疚。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她再也不让飞霜在为她付出这么多了,她已经拖累了飞霜二十多年,她们都很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了。一薪给阿雪做了鸡汤,当他向她走来的那一刻,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鲜血流出,一薪看到后,连忙跑了过去,阿雪压低声音问一薪,那声音悲切,压抑,带着哭腔,哭腔又带着十分的克制:“我是个累赘对不对?”一薪一只手抬着鸡汤,一只手轻轻擦掉了阿雪挂在眼角的泪,然后轻轻把她揽入怀中,他温柔地对阿雪说:“阿雪从来都不是累赘,阿雪值得,值得世界上所有最好的,阿雪不要内疚,你活着,我才活着。”之后,他哄着阿雪喝完了一整晚鸡汤,然后他一直给阿雪讲着各种民间传奇故事。

这几天昕词曾多次去看阿雪,都被一薪赶了出来,听说阿雪醒了,昕词第一时间跑到了阿雪的房间,这一次一薪没有拦他,他怯怯地走向阿雪,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阿雪,你醒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是不是没有玉石俱焚?玉石俱焚是你骗我的对吗?只是想引我去龙颜县对吗?”他想得到回答,也怕得到回答,他低下头,不敢看一薪,也不敢看阿雪,他看到一薪,如今已经已长满了白发,四五天的时间,他似乎苍老了好多岁,明明才二十出头,但看起来像年过半百。阿雪又瘦了,瘦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昕词不敢直视她,每每看到她那虚弱不堪的身体,他就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一薪回道:“有”。

阿雪接着说道:“有玉石俱焚,不过那武功,飞霜就会。”

昕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几句毫无作用的话,聊表慰问。

阿雪问一薪:“一易要回来了吗?”

一薪答道:“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阿雪对昕词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一薪,你催一催一易,让他速度快一点,对了阿词,等一易回来,我会将所有事情告诉你。”

昕词温柔地看着阿雪说道:“阿雪,对不起。”

阿雪道:“阿词,你从未对不起我,是我从五年前就一直监视你,监视你的家人,我为了一己私欲,欺骗你,让你卷入这场争斗,你好不容易从实验室里出来,想来也是陈家动用了所有的资源和人脉,你也承受了超乎常痛苦,是我亲手毁了你的新生,毁了你们所有的努力。”

昕词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没有关系吗,父母在天之灵会安息吗?说不原谅吗?可阿雪的时间本已不剩多少了,这个时候再让她不开心吗,人是阿雪杀的吗?为什么不去恨那个杀了父母的人,而把错误归咎在阿雪身上?他一动不动,愣了很久。最后他走向阿雪,他抱了阿雪,阿雪也回抱了他,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阿雪什么都明白。拥抱是释怀,是让对方安心,是坚定地站在对方身边,是心疼,是理解。

一易回来后,风风火火跑进了阿雪的房间,他用手链套住了一个人,背上不知道背了一大包什么东西。套住的人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他也不管,只是一股脑地跑向阿雪,那个人被他拖着走了几米,他毫无察觉,开心地抱了阿雪,然后抱了一薪,看着一薪的白发,阿雪的虚弱,一种说不出地感觉,萦绕在他心头,悲伤席卷而来,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任何的情绪,就算所有人都丧着一张脸,自己也不能。所以他装着很开心地介绍着自己给阿雪买的东西,他把那包东西,放在桌子上,从包里拿出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他兴高采烈地介绍着,有各式各样的糕点,有给阿雪买的衣服,有给阿雪买的首饰,有给阿雪买的玩具。他滔滔不觉地讲诉这一路地见闻,讲累了后,阿雪给他续了茶,他又开始讲起来,一薪在一旁挑剔着他买的东西。一薪道:“这个衣服的颜色太艳俗,这条项链做工粗糙,这个糕点味同嚼蜡,这个毛绒玩具都扁了。”一易马上向阿雪告状:“门主,你看看一薪,他就是嫉妒,我给你买了这么东西,你都很喜欢,而他自己没有买,就嫉妒我。”阿雪轻轻用手打了一薪的耳光,都不是打,就是摸了一下,然后一易兴奋地蹦了起来。“谢谢门主帮我报仇。”每个人脸上都是挂着笑容,昕词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些笑声如此脆弱,笑声不像是笑声,倒像是爽朗的哭泣,笑着面对死亡,快乐地面对离别。

昕词怕自己在这里打扰他们,于是便转头走了出去,刚到门口时,阿雪叫住了他。阿雪对昕词说道:“我答应过你的,会告诉你真相,刚好一易也回来了。”一易将捆来的人提溜到阿雪面前。阿雪对那人说道:“沙沙,好久不见。”

沙沙瘫坐在地上:“哎,丫头呀,好久不见,你看你怎么搞的,面黄肌瘦的,阿程要是看到会难过的哦。”

阿雪道:“谢谢关心,沙沙,这次请你来,是有几个疑惑想请您帮我解答。”沙沙看着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说到:“丫头,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哦,既然你有求于我,这种态度还是要改善下,你看我的手腕都青了好几块。”阿雪道:“是我待客不周,这就算是欺骗我的惩罚吧。”沙沙道:“丫头呀丫头,哥哥句句属实,何来欺骗之说?”

阿雪道:“你拿实验记录何用?”

沙沙道:“作为实验室唯一的幸存者,难道我不能拿兄弟们为之奋斗一生的试验记录作为纪念吗?”

阿雪又问:“你是想研究长生吧?”

沙沙笑了笑说:“我倒是想呀,可惜缪程不在,陈姜洁也不在,我才疏学浅,实在不懂,连实验记录都看不懂,哎,说起这件事来,就十分惭愧。”

阿雪道:“是吗?我看先生才是那个尖刀试验部的主力吧?”

沙沙又笑了笑,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笑中带着一丝满意:“给我看看你的证据。”

阿雪平静地对他说到:“实验记录有上中下三册,你只找到了上册,不,换一个字,你偷了上册,而中下两册,在我这里,我攻破实验室之时拿到的,试验记录下册有名单,上面写了尖刀实验部的名单。”

沙沙问:“中下两侧能给我看看吗?”

阿雪反问:“你觉得可以吗?”

沙沙道:“丫头,我就是想再拜读一下阿程的字迹,我确实是尖刀实验部的,但我并不是主力,我天资有限,每次竭尽全力,都有两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在我面前,再使劲浑身解数追上那两座山峰的时候,我有变得越来越好,而如今,他们魂归故里,我似乎少了牵引力,丫头,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可如今,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再也不仅仅是山川了,但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也不过尔尔。孤独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孤独地逃亡更可怕,担惊受怕,四处漂泊,我这些年便是这样过,我想他们了。”他说得很落寞,言语间填满了沧桑与无奈。

阿雪接着逼问:“不要说这么多废话,我不想听。为什么骗我?”

面对阿雪语气里的不满,沙沙像个长辈一样,慈祥地看着阿雪说到:“因为人心最是难测,万一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呢?”

阿雪又问道:“逻辑不通,既然怀疑,为什么要给我?”

沙沙道:“怀疑不代表不是,怀疑后,能做的便是要证明。”

阿雪:“所以这次,你是来证明的?”

沙沙:“是也不是,我有其他证明的途径,但是你这位手下,没日没夜地跟了我几个月,我实在跑不出他的手掌心。”说完他苦笑了一下。

阿雪:“你的结果呢?”

沙沙:“我想,我已经证明了。”他的眼睛看向挂在阿雪房间的一幅画,那幅画是阿雪给缪程画的,她画了无数遍,那年缪程走了,阿雪一时间无法接受,灭了实验室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丹青,她一遍一遍描摹着缪程的脸,千万遍,可是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后来她放弃了,选了自己最满意一幅挂在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