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这样的天气已经半个月了。感觉随时都要下雨或者下雪。但就是一滴雨不下,一片雪不落。
三月份的常熟,又湿又冷,衣服穿在身上总有一种没有干透的感觉,陈实在罗镇的街上漫无目的找着工作,已经有20天。每一天晚上他都下定决心,第二天一定要找个班上。他当天晚上下定决心有多么的坚决。
第二天他在床上睡觉拖延的时间就越久。闹钟设定的时间是6点,到了六点他的困意却刚好到了最浓烈的时候,心里想着再睡十分钟,十分钟转眼就到了,心里又想再睡半小时,就这样拖到了下午!然后又想,明天吧!
罗正的服装厂一年365天每天都在招人。感觉这些工厂有多么大的规模似的。在花光身上最后的100块钱以后,陈实不得不起床,解决吃饭的问题了。这每天一顿方便面的十来天,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罗镇的街和常熟其他的街并没有什么不同。如今城市得街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罗镇街呈十字型,东西走向的比南北走向的繁华!十字街的中心是夜市,夜市是专门为辛辛苦苦工作的服装工人门服务的。
白天夜市是不开的,停满了各色各样的汽车。汽车边上便是各个服装厂,各色各样的招工牌子。红红的底色,大大的金黄色的招工简章,似乎预示着工厂的生意红火,发大财。
离这些招工牌子几十米远。陈实眯着眼。嘴里面念着1234。这一次有8家工厂在招工。比以往的时候要少可能是风有点大的原因。3月份对于到服装厂上班并不算迟,但是对于想挣到钱,做好工序的人来说是有一点迟的。
招工简章前面已经有了四个人?两男两女一对个子高一点,一对矮一点!显然高的那是一对,矮的又是一对!看来陈实还不算是孤家寡人。他走到工牌面前低下头仔细打量着上面的介绍。第一个牌子是一家名叫大豹马男装的工厂。是一家计件工资的工厂。底薪6000,多劳多得。第二家是一个计时的工厂。名字叫西蜀霸王服饰。工资是6500~8000。诚实斜眼看着先来的那几个人围着的那一个招工牌。是一家叫卡夫卡的工厂。
“这工资也太假了吧!”矮个子女孩略带嘲讽的调侃道:
“先把人骗过去,然后爱发多少。就看看老板心黑到什么程度了”。
“罗镇这边的服装厂老板都差不多。他们有一个老板群,降工资涨工资,他们都会互相通气的。压工价每家都压的死死的”!那个个子矮一点的个男青年像十分清楚内情一样笃定的说道:
“要不就这一家吧!我打个电话试试”。
陈实假装仔细看招工简章内容,耳朵却微微翘着仔细的听着那几个人的话。
“喂,你好!你是苟厂长吗?我们是找工作的。我们四个人。两个干厚道的,两个干中道的。两个男的,两个女的。上袖子,我们里面没有上袖子的”。
陈实听到需要上袖子的人的时候,他的心颤了一下,因为他自己就是干上袖子的这一道工序的。
这个时间还缺上袖子不容易。上袖子属于流水里承上启下的工序,如果做羽绒服,上袖子出不了活,后面装领子,上拉链,压线都没出不了活!上袖子缺人,要么是干这道工序的人有什么事走了。要么就是工资没到位!毕竟上袖子太很累,上袖子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是肩周炎,基本是上班疼,下班疼!不干活更疼!这活如果工资不到位是没人干的,当然干服装没有那倒工序是好干的,好干的要干的多,总的来说就是熬时间。
打电话的人继续说道:“好的,好的,好的”。
约莫过了五分钟,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孩。从北边的一个路口走了过来。陈实眯着眼打量了一番。
“是你们刚才打电话了吗”?女孩带着微笑问道:
“先到我们工厂看看吧,这么大的风,外面好冷啊。”
“嘿,小伙子,你是找工作的吗”?女孩看向陈实,诚实转过头,对着女孩木讷讷的回了一句:“嗯”。
“那你是干什么的?哪一道工序呢”?
“上袖子”。
“是吗?我们有个组缺一个装袖子的。一起去看看吧”。
说着,女孩领着几个人往她刚来的方向走去。
陈实跟在几个人的最后面用手使劲的透过外套的口袋按着自己的肚子,指望着饥饿的咕咕声能小一点。
虽然陈实在罗镇上住了好几年,还真的从来不知道招工牌上的那几个工厂在什么地方。
还没走到厂门口,就看到一个记着围裙的中年大姐迎了过来。
那个女孩转过头对着陈实他们几个人介绍:“这个是王组长。你跟着他们一起去车间看看吧”!
王组长微笑着对着陈实他们几个人点了点头。关切的问道:“你们都吃过饭了吧”?
“嗯!吃过了”陈实惨然的笑了一下!
王组长领着他们几个人,穿过东边的车棚,转到了办工楼的后面。
离车间很远,就已经听到了缝纫机的“吱吱”声,和压气机的闷闷的轰隆声。
刚进车间大门,迎面的是四排置物架,置物架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花草!车间的灯设计的很高,不像以前的走线排布。电棒用的是矩形设计,以前都是一个工位上面一根电棒。前者的好处就是灯光很均匀类似于医院手术台用的无影灯,后者则需要在缝纫机上另外加装小电灯。
王组长把陈实他们带到了车间,西南角的一个组。在这个组的最前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缝制七组。
几个人来到了一个个子很高的青年面前。这青年坐着的高度几乎和较矮的那对一般高。
大个子正在翻衣服咋门禁线。王组长顺手从大个子手上接过一件刚压好的黑色戴帽子的中长款羽绒服。
几个人围着这件羽绒服纷纷伸出手翻看各道工序得公艺。陈实也凑近了一点。他伸手看看面袖又用余光扫试了一下组上。大略估计组上有25个人左右。陈实用余光往中间看的时候,正好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中年大姐歪过头朝他们这边踅摸着。然后弓下背,低头扭对着他旁一个留着郭德纲发型的男胖子,嘀嘀咕咕的不知说道着什么。那个打打电话的男青年人问:“像这样的羽绒服一天要干多少件”?
王组长说:“这样的衣服一天要干250件左右”。“这衣服做250件那可不少,你看这个羽绒服,帽子和下摆都有抽绳。前身侧袋带暗拉链,上面还贴着两个胸袋,家里内胆还要航线”。
高个子得那个女青年嘴里说着同时指着相应的工序。
“你看这个袖子袖口要加小袢订刺毛!大袖上还好贴一个装饰袋,而且这个大小袖还是三块拼接的。打电话的那个男的拿着衣服。指着继续说的”。
“这个刺毛我们这后道有专门人订,内胆行线也有专门得全自动模板机行”王组长解释道:“你们看,每个人都堆了活,基本每个人都来得及”。“一年都是做这样的羽绒服吗?。矮个女孩问。
“不是的,有时候做夹克但不多,基本上一年都是做羽绒服,羽绒服有的简单,有的工艺比这个还要复杂一点,当然产量会少一点”。王组长从压线前面上拉链的女青年那拿来了一件半成品,高个男青年接了过来。
“这个拉链是前片点位画样后直接放到模板机跑上去的,到装拉链这边,上头接下线反折回下就好了”王组长把衣服放了回去接着说:“老师傅都不难”
“你们这边一般工资是多少钱”?那个矮个子女女青年问道:“能达到招工牌上说的吗”!
“能”王组长可定的说。
“能个屁!”压线的大个子低估着,然后若无其事的抖着腿哼着歌。
“这边工资都差不多,差不了多少,我们厂比较平均一点,前后道中道相差也就两三百块钱。上半年可能会低一点,但是也有7000块钱后道下半年拿到8000多”。
就当王组长说这个话的时候,陈实隐隐约约听到了车位上谁说了句:“吹,接着吹”。
“你看我们厂人还是挺多的,基本上都是老员工。工资不能说很高吧,但是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不然不会有这么多老员工留下来”。
“诶,你们有谁装过面袖吗?我们组上缺个装面袖的”王组长询问道!
“我装过几年”,陈实说:“装过五年。
“装的是羽绒服吗?”
“装过,但是装的不多,基本上都是呢子”。“哦,呢子,呢子那比羽绒服还难一点,呢子弹性大,灰大。这个羽绒服面袖装的简单,都是圆装的袖子,只要装平前后身不吃水就可以了”。王组长招呼着陈实:“来,试一下吧”。
王组长在靠后面的一个空车位上。打理了起来,陈实坐到了车位上。王组长拿了一块碎布,陈实试了一下机器。调了一下针码和线脚。
陈实打理完机器,王组长拿来了一件前后背,又从做袖子那边拿了一对袖子过来。
虽然装过几年袖子,但第一次到新的厂,还是像新手一样有点紧张。陈实越想心平气和放松,手却越抖得厉害。
王组长也看出来,抚笑着道:“别紧张嘛!都老师傅了!”
陈实拿过袖子,他习惯把袖子放在上面装,有的人习惯把大身放在上面。陈实试过,但总会导致缝位大小,而且在转的时候特别不顺畅。
这个款的面料手感摸上去特别粗,弹性不算太大,从左边的袖底缝起针,很顺畅,刀剪都能对上。但装到了手的时候,陈实想拉平一脚到头,却发现大身大出了差不多有1cm。说明拼肩摆缝缝头小了!
诚实的心一下子砰砰的跳了起来,本来一气呵成,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尴尬了。
他还是习惯性的像拆呢子那样用手直接拉,没想到那布料看着挺厚,却一点都不结实。一拉,结果把前片刀剪拉撕了,撕出了一个两公分的口子,里面的羽绒也“呼”的飞了出来。
“哎呦,不好”。陈实心想糟了,袖子没装好,还把人家这个前面给弄坏了。他知道这个前身是很不好做的,上面的工序还是蛮多的,而且打了套结,等于已经完全报废。
王组长接过衣服,安慰的笑道:“没事,没事,只要以前装过的就行了”。
王组长拆着袖子那抬眼看着陈实。
“你明天过来上班吧”!
“嗯,好的!”陈实抱歉的点了点头接着问:“你们这边是几点钟上班,也是七点半到晚上九点半吗”?
“是的!我这边都一样!”
“你住在哪里呢?要搬到厂里宿舍吗?还是在外面住”?
“我住在外面,塘口佳苑”。
“哦!塘口佳苑啊,不远,组上老刘住在那”王组长用手指了指在做帽子的一个挽着发髻的女人,从背影不好判断年龄。
“那行,那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嗯,好的!陈实起身,再看那四个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纳闷的往车间大门走去,刚走到七组最前面小烫烫台那,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个尖声尖气的女人的声音:“是不是有病啊?把我的前面给拆成这个鬼样子,拆成这个鸟样子我怎么弄?这还弄个鬼呀?真是没事找事做”。
陈实心虚的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冲出了车间大门。他知道这时候肯定有一双怨恨得目光盯着自己。
走出厂门,虽然刚才出了丑,但是工作总算找好了焦躁不安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陈实感觉身体突然轻松了许多,饥饿感也没了。他情不自禁的一蹦三尺高!拍起了手嘴里叫着:“哟,哟,哟,哟,哟”!
他径直的走到了一家饭馆。用花呗买了一份大排饭和一个凉菜,两瓶啤酒。脚步畅快的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阴沉沉的天,好像也不那么阴沉了。湿冷的风也不再那么割人脸颊了,就在他要到出租屋的路口又碰到了刚才一起找工作的那四个人。
“诶,你不是刚才那个一起的吗?那个矮个子女青年问道:“你住在这边吗”?
“嗯!”
“那你这边还有房子住吗?知不知道”?
“应该有吧,你看路口那一家之前他家那个房子出租的”。陈实抬起手指了指最东边的路口旁的那一家。
“那一家啊!那一家在路口旁太吵了”矮个女孩有点嫌弃“住在那别想睡好觉”!
“路口南边有个理发店,理发店老板娘兴许可能知道这边有没有空房子”。
“哪边理发店”?
“就路口往南,南边不远,隔了两家人”。
“哦,好的,谢谢啊”!说完,四个人向理发店方向走了过去。
陈实刚打开门坐了下来,房东老太太就闻声过来催房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