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郑重点头。
叶归来闭口不再赘言,抬眼望着渐渐暗淡的天色,沉声道:“眼下还有件事,需要师兄尽快去办。”
“师弟尽管吩咐。”
令狐冲答应的非常干脆。
叶归来道:“你即刻去看看衡山城何处有义庄,购买一些保持尸身不腐的秘药回来。”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多使点银钱,再让义庄帮忙购置几具上好的棺木。”
这些银票,是他昔日破庙截杀一役,摸尸得来。他一直没有太大花销,如今身上还剩很大一笔,正好派上用场。
令狐冲接过银票,叶归来又嘱咐了一句,“务必隐藏好身份,四岳遭此大难,盯上我们的人一定不少。”
“我明白。”令狐冲点点头,将银票放入怀中,二话没说,飞身出了院墙。
叶归来收回目光,正待回转,门廊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个衡山的弟子来到前院,欲去采买食物。
叶归来随口应付两句。
目送二人离去,便离开院落,穿过一条长廊,来到岳灵珊所在的房屋。刚到门口,便见岳灵珊曲膝坐在地上,脑袋埋于腿间,似在无声哭泣。
父母一伤一逝,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泪流满面,哭的双目红肿。
隔壁的几间房,大门也被拆卸,入住了其他三岳弟子。
叶归来默默走到岳灵珊身旁,伫立片刻,出声劝道:“师妹,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不能一直停留在伤痛之中,你要振作起来了,师父光复华山的遗愿,还等着我们完成。”
岳灵珊身形微微动了动,并没有其他动作,叶归来闭口不言。走向宁中则处,查看状况。
宁中则已经昏迷了将近一天一夜,一直没醒,叶归来昨夜替她理顺了五脏形气,在此之前恒山派的弟子又给她服食了秘药白云熊胆丸,按理说伤势足可恢复大半,从而醒转。
可现在的情况………
叶归来将之扶坐而起,以手抵背,渡过去一道真气,真气在其经脉中循环一个周天,宁中则体内的五脏形气已经运转顺畅,四肢百骸血脉流通,并无凝滞之处,这个发现让他越发错愕。
“奇怪。内伤明明已经恢复了大半,怎么还不醒?”
叶归来皱着眉头,将宁中则重新放置,暼见她面目上入肉极深的狰狞伤疤,目光忽然一紧。
“难道,伤到了大脑?”
他心头一沉。
如果真是伤到了大脑,无疑是个巨大麻烦。大脑乃是人体最神秘最复杂的部位,即便叶归来内功有成,也不敢贸然将自家真气,注入他人颅内。
“罢了,师娘暂时并无生命危险,且过几日再看情况。”
叶归来也没办法解决,只能收拾心念,迈步走到一个僻静角落,盘膝坐下,紧锣密鼓开始归二为一的“炉炼”功夫。
“心意起火,精气作药,气穴为炉。采大药调药物,封炉炼剑………”
叶归来默念要诀。
归二为一之练法,以识神为重,务要坚意定念,一心一意。以元神为重,便要凝神定虑,虚极静笃。
叶归来修成剑意,已完成了内剑之功最重要的一步关卡。
一开始“用意”入气穴,便觉与往日进境不可同日而语。
静听自呼自吸,他的气息逐渐虚寂,渐渐的,进入一个奇妙的状态,心中只存一念,其余杂念都被摒除干净,专心致志。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甚至忘了处身何地,忘了时间,和外在的一切。
全身真气时时收摄于丹田气穴,不断经由心意熬炼。
一夜径过。
期间,有衡山、泰山二派弟子采买食物回来,唤他不醒。
令狐冲回来,欲和他说事情已经办妥,发现也同样叫不醒他。
此后的一日一夜,叶归来一直不曾醒转,气息逐渐似有似无,呼吸间隔愈发漫长。
他吸一口气,往往许久才会吐出。声音又轻又淡,似存不存,若不靠近用心去听,根本无法听见。
令狐冲心知他已开始剑功第七重的修炼,于是寸步不离为其护法,到了去义庄取棺木的日子,也将此事交给了衡山、泰山二派中人。
时至第四日,夜。
夜色溶溶,凉如水,一轮玉盘高挂。
月色朦胧。
令狐冲靠在门墙上,怀中抱剑昏昏欲睡。接连数日不眠不休,即便他内外兼修,神气充沛,也已略显疲惫。
可他又不敢放心安睡,稍微打个盹,下一刻便会猛然惊醒。
一来二去,不仅没让精神得到缓解,反而加剧了神气消耗。
倦意越来越浓。
夜色更深。
一阵凄苦的胡琴声突如其来,打破了夜间的宁静。
刚睡过去的令狐冲,猛地弹身立起,被这声音一惊,他瞬间睡意全无。
相邻的几间房里,一个个安睡的人纷纷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在这片屋舍四周,隐藏在暗处的守夜人员,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悄悄握住了剑柄。
那胡琴声不急不徐,时断时续,听入耳中,有一股悲凉的氛围直钻心间,让人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四岳弟子最近饱受磨难,失亲丧友,被胡琴声一激,心头酸涩,眼里泪光直烁。
可他们悬起的心,此时此刻反而都放松下来。
“潇湘夜雨,这是莫师伯的潇湘夜雨。”
令狐冲没有在意眼角的泪花,心下大喜。
衡山弟子更是喜出望外。
师长的到来,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剂定心丸。
“师父定是看到我们沿途留下的暗记,找了过来。”
“快,我们一起出去迎接师父。”
一个个衡山弟子快步冲出房间。恒山、泰山二派的弟子慢了一瞬,也从各自房间奔出。
隐藏于暗处的人员,纷纷闪身现出身形。
四岳中人在屋檐下碰面,眼神交接,目中喜色更浓,正欲同往声音传开处,拜见师长、长辈。
却不想,那胡琴声突然急促一颤,戛然而止。
四岳中人脸上喜色一滞,僵在原地,下意识转头去看同伴,目光相接,眼神里都带着惊疑不定之色。
“砰。”
正在这时,前院方向忽然又传来一声沉闷异响,像是重物落地。
这声音来的突兀,四岳中人正生惊疑,骤听此声,呼吸齐齐一屏,下意识拔剑。
呛呛声下,寒锋出鞘。
拔剑声,在寂静的夜空下,分外响亮。
声音刚落,四周骤起一阵滔天狂笑。
“哈…哈哈哈………”
那声响如雷鼓,震天动地,自四面八方疯狂袭来,众人立身之处被声音彻底覆盖,方圆之内好似变成了躁乱无休的涡流中心。
一个个仰头观望,却觉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笑声不过持续片刻,在场众人体内真气疯狂乱窜,无法静心收摄,细密汗珠不可抑制的从额头冒出,浑身剧烈颤抖,连手中利剑也无法握持。
唯一好一点的令狐冲,死死握住剑柄,双足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目光如电,四下扫射。
“何方宵小藏头露尾,还不现身相见?”令狐冲狂催功力吐气开声。
漫天长笑突然凭空消散。
苦苦坚持的众人,随着声音消散,紧绷的精神一松,顿时支撑不住,身体一软萎靡倒地。
赫然。
一道冷傲的声音响彻夜空,“潜身缩首的丧脊之犬,也配说本座藏头露尾?”
声散四方,竟不知从何而起。
唯一站着的令狐冲,双目圆睁恨不得瞪出眼眶,可任凭他如何搜索,也找寻不到发声之人身在何方。
心下一沉,心知来人必是此生从所未遇之大敌。
单凭笑声便能伤人,一身功力可谓是通玄莫测,举世罕见。
“难道是魔教东方不败?”令狐冲心里一悚。
“衡山城一役事发不过数日,倘若当真是东方不败至此,除非他一收到四岳被围杀的消息,便立即动身下了黑木崖……”
令狐冲瞳孔一缩,正待答话,忽觉夜下风声陡急,寻声望去,视线莫名一花,眨眼又复清晰。
这时候,原本空无一物的前方屋脊上,已有一条人影束手而立。
明黄袍大红衣,束手斜身,月光洒落在他身上,他仿佛占尽了这个世间最灿烂的颜色。
他站在那里,竟也未用正眼瞧上令狐冲等人一眼。
令狐冲瞳孔巨震,骤然缩若针尖。
“这身法……这身法………”
他从未见过对方,可现在心里已隐隐有一个念头。
“东方不败,这人一定就是东方不败。”
萎靡在地的众人,昂首看着屋脊上的人,忽有一名衡山弟子惊叫道:“是你!你是东方不败。你把本派掌门怎么了?”
这人昔日曾赴嵩山除魔大会,见过东方不败独战群雄的威风,故而对方一现身,即便没看到正脸,他也从风姿气度衣着形象认出了对方身份。
令狐冲一听此言,下意识握紧剑柄,“不好,果真是他。师弟还在闭关,眼下大敌来袭,凭我之力……”
令狐冲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心中决绝,“唯今之计,只有倾力一战,以命相搏。舍我令狐冲一身,让四岳同门携师弟师妹逃出生天。”
“华山可以没有令狐冲,一定不能没有叶归来。只有叶师弟才能继承师父遗志,将本门发扬光大。今天,就让我令狐冲用性命,为华山,为同门,为同盟,争出一条活路。”
他决心刚定,忽听一道冷傲霸气的声音飘落过来。
“衡山掌门?一把年纪武功还如此不济,整日拉把破琴扰人清净,撞在本座手上,只能算他命数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