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素问被安排在宁心斋,是颜家老太太的主意。
这宁心斋距离老太太的百福堂最近,却也是颜府最为僻静的角落,一般人畏惧老太太,所以也不大往宁心斋的方向来。
颜素问随遇而安,静闹皆可,对于这住的地方自然也没啥挑剔的。
秦婉茹本想指派两个丫头来伺候,谁知竟也被老太太给抢了先,说这丫头就用百福堂的。
两个小丫头,一个十四,名唤幼白,一个十三,名唤尔容,都是打小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
颜素问什么都习惯,可偏偏享受不了这被人伺候的福。好说歹说,才把两个小丫头给哄骗了出去。
耳朵清净了,她才有心情打量自己的住所。她的房间,全是那种老派的家具,一看就是照着老太太的喜好置办的。
幸好,她对家具的样式也不挑剔,能用就行。深红色的雕花木床,配着暗紫色的锦缎被子,看着有些扎眼,但睡着倒也舒服。
她没带什么衣裳,也用不着打理,随手就将包袱扔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将医案细致整理,放在了床头,便于睡不着的时候再看几眼。小药箱是她的宝贝,自然放在了床里头。安置妥当,她随手抽了一卷医案,和衣躺在了塌上。
刚躺下,就听见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蹑手蹑脚的,很像是传说中的贼。
几乎没有犹豫,颜素问快速挺身,吹灭蜡烛,然后摸索着从药箱中取出一样东西来,凝神屏息,于黑暗中蛰伏。
“睡了吗?”
“刚进院子的时候,还瞧见房里亮着灯,这会儿熄灭了。”
“应该是丫头熄的吧。”相当不悦的声音:“哼,我听说,祖母特意调派了两个丫头给她。也不知道这乡下丫头哪里来的运气,竟能让祖母如此费心。”
“小姐声音小点儿,若是吵醒了,咱们可就……”
“怕什么?这里虽离祖母的住处近了些,可祖母向来喜欢安静,院子里除了那几个近身伺候的奴婢外再无旁人。莫说吵不醒她,就是吵醒了又能如何。到时候,强按着让她把东西给吃了,我就不信祖母还真能为了她这么一个外人就苛责我。”
让她把东西给吃了?
这东西,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素问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然后绷直了后背,像是一只蛰伏的,伺机而动的虎。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想办法给我进去。”
颜沐桐声音里透出她越发不耐烦的情绪。
颜素问屏息听着,嘴角微动,露出个饥讽的淡笑。
想算计她,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够不够那个实力。
门栓被东西给挑拨开了,跟着是一个蹑手蹑脚的黑影,看身量,应该是之前在院子里回应颜沐桐的那个男人。颜沐桐紧随其后,丝毫没有夜半三更闯到别人卧室的自觉,反而还是一贯的大摇大摆。
“喂,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颜沐桐推了那男人一下,男人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摔到塌上。就在他俯身查看,举着手想要将药丸塞到棉被下“颜素问”的口中时,他发现自个儿动不了了。
“喂,成了没啊?你怎么站在那儿不动了。”
颜沐桐等的有些不耐烦,干脆走了过来。就在她靠近男人的时候,颜素问伸手一点,颜沐桐也僵在了那里。
她惊慌地睁圆了眼睛,在灯烛被点亮的瞬间,看见了似笑非笑地,捏着药丸站在她对面的颜素问。
“啊!啊……”叫声才刚穿过喉咙就被人为的给制止了。
“夜半三更,鬼哭狼嚎的,三妹妹也不怕惊吓到了祖母。”颜素问凑近了,用极为纯良的眼神看着颜沐桐:“这大半夜的,三妹妹带着一个男人到我的房里来,想要做什么呢?”
“呜……呜呜……”
颜沐桐又急,又恼,又气,可偏偏她动不了,也说不了。
该死的,这乡下丫头方才对她做了什么呀。
“还有,三妹妹特意带过来的这枚小药丸又是做什么的?总不会是担心我赶路辛苦,特意给我送来的补药吧?”颜素问刻意晃了晃手里的小药丸:“三妹妹的好心,姐姐我心领了,至于这药丸嘛,还是三妹妹自个儿吃吧。兴许,能补补脑子呢。”
颜沐桐想紧闭牙关,可不知颜素问用了什么巧劲儿,竟让她乖乖张开了嘴巴。药丸不大,放到舌头上,再加上一些外力,立马就滚到了她的喉咙里。先是一股清凉的,微麻的感觉在喉咙间扩散,紧跟着就是一股莫名的烦躁。
“浑身发烫,双颊泛红,眼睛犹如春水一般,三妹妹这药,还当真是好药啊。”颜素问稍微观察了一会儿,就确认了那枚小药丸的功效。想不到堂堂的医学世家,太医院颜家的老宅里竟也会藏着这种龌龊的东西,且还会发生这种令人不齿的下药行为。亏得她不是真的颜素问,否则岂不是要给算计死。
想到这里,她敛去了唇边的那抹笑,用一种让颜沐桐感觉有些惊悚的眼神看着她:“三妹妹,你可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你想要做什么?
颜沐桐用眼神问着。
她虽有些不成器,可终究也还是颜家的姑娘,身体里的那些躁动不安都在告诉她,她方才服下的会是什么。
可恶的豆蔻,竟然敢骗她!
“啧啧,真是可惜了这张古朴大方,雕刻精致的床。今夜过后,怕是要给换一换了。”颜素问叹着气,将被褥拉开,再轻轻一点一推,那个眼神慌乱的男人就被推到了塌上。接着,她又绕回到颜沐桐的跟前,指了指塌上躺着的那个男人:“看穿戴,应该是咱们颜府的小厮。虽说个子矮了些,样貌也差了些,却与你歹毒的心肠蛮配的。三妹妹不妨猜测一下,明日天亮之后,大伯父将会作何处理?”
不!
你不敢的!
不!
我不要!你不能那么做的!
颜沐桐在心里拼命喊着,但也仅只是在心里喊。无论她将自个儿的嘴巴张到多大,都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一点,一推,颜沐桐也落到了塌上。暗红色的床幔落下,只留下两个躺在塌上,彼此对视的两双眼睛。只不过,一双眼睛里装着恐慌,另外一只眼睛里却装着更为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