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珍珑棋局

前来和稀泥的人不是谢琰又是谁?所有人见大佬现身,都暂且放弃了械斗,十分恭敬的向他行礼。

“琅琊王息怒,这刘义符属实是犯下弥天大错,还请容许老夫我将他回去亲自审理清楚,定会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谢琰神色如常,表情波澜不惊,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谢琰!你徇私枉法,纵容下属伤害朝廷命官,专兵跋扈到这种程度,本王要去陛下那里参你!”

司马德文见老谢还在护短,登时火从心起,失态的咆哮着。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看着周围威风凛凛的北府军,他也很绝望啊!

“我等拜见琅玡王,看到王爷身体康健如故,吾心甚慰。”说着话的人是褚家兄弟的大哥褚秀之,他似笑非笑的领着弟弟,上前跟司马德文假意问候一番。

“仲源,你妹妹被刘义符施了咒,控制了心神,你。。。。。。你怎么能把本王下的聘礼给退回呢?你。。。。。。你好大的胆子!”

褚秀之依旧绷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色,假装犯浑的说道:“舍妹何时跟琅玡王定下婚约了?关于这件事,我褚氏上下对此是一概不知啊,你说是怎么个情况吧,二弟?”

“大哥说什么便是什么,府上存放的聘礼皆已悉数奉还,恳请琅琊王以后不要来纠缠舍妹了,勿。。。。。。勿要失了皇家的颜面!”褚淡之见大哥如此胆大妄为,自己也不装了,立即上来补刀。

“好好好!好的很啊!尔等既然这么不给本王留情面,那大家以后便不死不休,互相视对方为仇雠!”司马德文虽然放出了狠话,但是造成的杀伤力有限,现场的大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谁会在意一个傀儡的心声呢?

“益寿,你父亲和本王之间选一个吧。”

琅琊王给身旁的谢混下了最后的通牒,谢混先是把目光看向饱经风霜的父亲,又把目光转向态度殷切无比的司马德文,只见他走到父亲面前双膝跪下行礼,高声告罪道:“父亲在上,孩儿不孝,为报先帝垂爱,遂孩儿愿追随琅琊王左右,还望父亲成全!”

“忠孝不能两全,益寿(谢混小字)你就去吧,此番是老夫对不住琅玡王在先,理应如此。”谢琰摆了摆手示意儿子离开,自己则下令让在场的所有兵士偃旗息鼓,一场冲突就这么平和的结束了。

“车兵多谢瑗度公解围,尊驾在上,请受下官一拜!”刘义符见事态平息,连忙屁颠屁颠的出来答谢老上司。

“此乃小事一桩耳,何足道哉!”谢琰抚摸长髯,他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的叹息道。

谢琰没有多想,当机立断的直接提出想跟刘义符单独谈谈,就跟着他走到一个僻静处,两人在一座能观赏荷花的凉亭里,垫上蒲团,盘着腿面对面的坐下,霎时间天边似有阴云升腾而起,蜻蜓轻轻的点了一下无痕的水面就快速飞走了,竖起耳朵,似乎能听见细微且沉闷的打雷声,一老一少的须发衣冠都随风摆动,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只听得老谢缓缓开口道:“如今朝局波诡云谲,阴晴难测,我准备凑请元显世子,将我都督的几个郡分给刘牢之管辖。。。。。。车兵以为意下如何啊?”

老谢这是打算明哲保身了?你就这么怕司马元显猜忌自己吗?不过他这手段布局的滴水不漏啊,就是没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下注。

先是让侄儿谢灵运去和貌似失势的王珣结为亲家,让王谢两家休戚与共,自己要是哪天落马了,王家看在昔日蒙难不弃的面子上,也能帮扶自家一把。

然后,就是让儿子追随司马德文这个可能登基的未来储君,既保全了儿子不忘先帝大恩的忠节之名,而且也算是为陈郡谢氏将来夺取尚书省最高权力提前打下基础,谢混年方十八就已经高居尚书左仆射了,再熬几年资历官拜尚书令,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最后就是谢琰出手帮助自己,本来之前北府军中以刘牢之、刘敬宣、何无忌为首的一派一家独大,在王恭之乱后已经到了无法制衡的地步,老谢果断出手扶持孙无终一派,提拔了老爹和自己极大的削弱了刘牢之的权柄。如此一来,现在北府军的势力分布是孙无终、刘裕在江北,刘牢之在三吴中部的吴郡一带,谢琰和刘义符在钱塘江以南的山阴,并兼领浙东的防务,三者之间互相钳制掣肘,尽在司马元显的掌控之中。

但是由于世子的过激的政治手段,谢琰看到王珣的下场,感觉自己被清算只是早晚的事,疯狗刘牢之,还有身在幕后的张法顺都会成为难防的暗箭,你刘牢之不是想要总揽大权吗?施舍你几个郡又如何?遍观军中大小将佐,没有人对一个寒门武夫俯首帖耳!有道是:牢之本自小将,一朝据恭位,众情不悦,乃树用腹心徐谦之等以自强。

回到开头的篮子里放鸡蛋的话题,在刘义符看来,放鸡蛋这个事情的重点不在于想怎么放它们,而是事先质检好这些篮子的质量好不好,所以,谢琰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考察哪个篮子值得托付,是皇权?是相权?是门阀?还是军头?第二步他备足了能够解决危机的冗余资源,比如提拔我们父子作为谢家存续的依仗,这才是世家门阀千年不衰的正确生存之道。

谢混啊,你跟你爹的段位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末将敢问明公,是准备把哪几个郡用作交割?”刘义符好奇的询问道。

谢琰眉头一挑抚须笑道:“新安郡、义兴郡、永嘉郡。”

啊?这老滑头,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南渡北方士族为了避免与三吴本土士族因为求田问舍而引起矛盾,开始向浙东沿海一带,还停留在火耕水耨的落后地区开拓庄园,新安、永嘉相当于是王、谢的后方大本营,势力影响远比在三吴树大根深。

而且王弘不是刚当了新安郡附近歙县的县令吗?这难道又是老谢歪打正着策划好的?刘牢之想控制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中间还隔着谢琰的辖区呢,南边的两郡相当于是飞地。义兴离吴郡很近,然而中间有个震泽(太湖)不说,还有一个谢家亲戚谢邈坐镇吴兴,将刘牢之的辖区拦腰截断!这样算下来,其实谢琰根本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堵上了刘牢之的嘴,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可老谢这个珍珑棋局真就和他想象的一样,这么天衣无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