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狩猎

“现在，告诉我，你是个坏孩子吗？”

通常没什么居民会在深夜走近那座建在镇中心广场旁的小教堂。但今晚，教堂后院的墓园里响起一个女孩略显稚嫩的问询声。

罗雯坐在一块一人多高的白色大理石碑上。她身披宽大的旧斗篷，兜帽底下一双炽红的眼睛眨了又眨。

石碑下，杂草丛间传来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男孩断断续续的啜泣。

很难想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会有两个孩子在墓地玩着恐吓的游戏。

“很多高等动物会在遭遇病痛或者撕咬时哭泣，但这显然没法为活命带来必然的帮助，否则世上便不会存在无法流泪的生命。”

罗雯对着男孩蹲伏的草丛点点头，就好像她看得清后者一样：

“别害怕。我听过你和你兄弟的故事。你在得到父母默许后就与几个同伴一同将他折磨致死。可以再为我讲讲他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

“昨天下午，一对在你家屋檐下住过的蝙蝠把你们的故事讲给我听。”

罗雯跳下石碑，伸出一只非人的手爪，掐住男孩的脖子，将他提起来，平放在一块低矮的墓碑顶上。

“我很难想象有家庭会出于天赋不佳这样可笑的原因抛弃年幼的孩子。也许我听来的故事算不上真切，但我不是来为你故去的弟弟报仇的。”

罗雯刻意读重“抛弃”这个词。

“按照常理来说，我并没有对一个……怎么说来着，犯罪嫌疑人施加审判或者裁决的资格，那是法律该做的事。”

她摸出一只磕碎小半边的玻璃杯，对惊恐的男孩摇了摇：

“我想给你放一点血，200毫升，在安全范围内。这对我很重要，因为今晚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罗雯右爪牢牢地锁在这个外表比她强壮得多的男孩的肩膀，另一只手的指尖割开后者的脖颈。

“别怕，要是你被吓坏了，我就得重新接一杯。”

她轻声安慰道。

粘稠的血液不间断地流下，杯子很快就装满了。

男孩有些怨恨地瞄了一眼杯中的鲜血，还是忍不住捂着脖子抱怨道：

“你至少抽出两个品脱！”

“你身体很健康，多献一点也不要紧吧？”

罗雯已经坐回白色石碑，举起杯子嘬了一口，十分享受地眯起眼睛。

“不错。要是吓到你，这血可就不好喝咯。”

“你不杀我？”男孩颤抖着撑起身体。

“我当然不杀你。”

罗雯无所谓地摆摆手：

“也许你该接受法律的制裁。虽然这个时候，英格兰应该已经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没等她说完，男孩就一个翻身，转头跌跌撞撞地朝墓园外逃去。

在墓园的门口，男孩停住脚步。

然后，他捂着脖子，又一步步往后退去。

咚。咚。咚。

一头大象般的巨兽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墓园的大门挤进来，在泥土地上留下一串巨大的犬类爪印。

那巨兽顶着三个硕大的狗头，左边的脑袋眯着眼嗅来嗅去，好像在寻找血腥味的来源。中间的脑袋上套着一根破绳子，绳索的另一端握在一个满脸白毛的老人手里。

“嘿嘿嘿，路德维西饿啦。”

老人爱抚着三头巨犬的皮毛，阴森地舔了舔他残缺不全的牙。

“罗雯最讨厌恐惧的味道，我们俩却对它欣喜若狂！”

三头犬配合着呜呜吼了两声。

男孩被一人一狗逼得连连后退。他一路退到罗雯的白色石碑旁，受伤流血的脖子都顾不上捂住：

“你说过！你说过不杀我的！”

坐在石碑上的女孩又嘬了一口血，这才慵然地开口：

“的确说过，但你可能没注意不杀你和保你不死的区别。瓦尔夫和路德维西跟我这么久，他们应该为今天的欢庆享受一场畅快的狩猎。

毕竟今天，是我的生日。”

男孩绝望地大声诅咒着，往一旁的杂草里钻去。

但他的努力是徒劳的。

大狗路德维西的前爪一下便将他压住。

随后，四张血盆大口落到男孩身上。

嘎吱。嘎吱……

罗雯微闭着双眼，回味着喉咙里腥甜的气息。杯中的液体仿佛变成山岩间流淌出的清泉，暂时浇灭胸膛里的饿火。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十一年，罗文慢慢习惯做一只传说中的吸血鬼。

前世，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华夏学子，因身患不治之症早早地遗憾离世。不知为何重新投胎到上世纪70年代的英国，不但又当了一回病人，只能靠吸食血液为生，而且……还忘带一样东西。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女孩子了。

奶奶滴。

如今没了作案工具，怕是没法和英国妹子谈甜甜的恋爱，算不算是浪费吸血鬼这么好的外貌条件？

痛，太痛啦！

“嗷呜——”

尖利的狼嚎声将罗雯从胡思乱想唤回现实。

三头犬的嘴里还在嘎吱嘎吱地嚼碎骨头。

饱餐过后，瓦尔夫脸上的狼毛更茂密了。这个老人浑身的肌肉都不正常地鼓胀，对着高空的月亮嚎叫起来。

“安静点，瓦尔夫。”

罗雯想了想，还是决定制止老狼人：“你会把整座小镇的人都吸引过来的。”

瓦尔夫狞笑着，朝罗雯呲着他那口残缺不全的黄牙：

“来一座镇子的人，我们就吃一座镇子的人！狼的贪欲，是永远不可能被满足的，不可能！”

“是不是人肉吃得太多撑着了？”

罗雯也露出她那两颗慑人的尖牙，脸上的笑带着很模糊的意味：“听说放血疗法有助于维持体液的平衡，需要我帮你治一治？”

“不了不了。我吃得不多也不少，刚刚好。”

瓦尔夫毫不迟疑地躺到墓碑旁边。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年幼的吸血鬼高深莫测，很少发怒。刚才的笑容，就已经算是她最危险的表情了。

他拽过三头犬的一只脚掌垫在脑袋下，忍不住又嚼起舌头：

“哼，平时总是这么凶，活该你找不着男朋友。”

“？？？”

瓦尔夫轻轻敲打着那块白色大理石碑：

“你看这对波特夫妇，才……才二十一岁就死在了一块儿，多好！你想想自己，罗雯。就算再过几百年你也做不成谁的夫人喽！”

老狼人后面那些玩笑话罗雯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她下意识问道：“哪对波特夫妇？”

“詹姆和莉莉夫妇。难道你认识他们？”

罗雯连忙跳下石碑。周围只有一片黑暗，但墓碑正面的三行铭文在罗雯眼中却像群星一样闪亮。

詹姆·波特生于1960年3月27日卒于1981年10月31日

莉莉·波特生于1960年1月30日卒于1981年10月31日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