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愣在原地,一个劲摇头:“荒谬,就只凭几只虫子就断言我是杀害蓬教主的凶手,这岂非太儿戏了。说不定,我是从别处踩到了魍魉草的草籽。”
黎斯颔首:“有理。你是可以从别处踩到魍魉草,但是血迹呢?只要没超过五日,我就有办法从你靴底查验出血迹。”
王顺当然不信,黎斯便取下王顺的靴子,又取来一盆水,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这是老死头交给黎斯的一种秘药,专门用来分离混于杂质中的血迹。
黎斯把瓷瓶里的一小撮白色粉末倒入清水里,而后将靴子底部浸入水中,不过一盏茶功夫,清水慢慢开始泛出红色。王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黎斯将靴子归还,冷目道:“如果你还不承认,蓬教主的药酒中还有其他成分,可以一一同你验证。”
王顺神情漠然:“黎捕头果然厉害呀,佩服。不用麻烦了,蓬石山确实是死于我的剑下。”
“承认就好,那你就死有余辜了!”刑彪突然暴喝,甩刀刺向王顺。
王顺面无表情,倏地一道人影挡在他身前,截下了刑彪的所有攻势。
“刑堂主,我已经告诫过你,我在此,谁也无权私用刑罚。但你可以放心,杀人偿命,大世铁律必不会饶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
“我要知道你杀蓬教主的原因。”黎斯望着王顺的眼睛。
“杀他,不是我愿意杀,而是我不得不杀。”王顺无奈摇头,黎斯眉头一拧:“这又是为了什么?”
“十年前我爹王当练武走火入魔,一辈子功夫失去了大半,爹的双腿也瘫了。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蓬石山便展开了无休无止对我王家的骚扰。派一些宵小之辈上门挑衅,或者唆使一些惯偷潜入宅子偷盗,总之卑劣至极,爹告诉我说一切都是蓬石山做的,我追问原因,爹却闭口不谈。爹一忍就是四年,他的身子骨渐渐也被熬得油尽灯枯,终于在两年前我爹撒手人寰。而就爹临走前的那一晚,他对我讲出了一个关于他与蓬石山之间的秘密。这个秘密便是——形人师。”
“形人师?”黎斯忆深处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却怎么也无法记起来源。
松寿道人听闻形人师三字,紧闭的眼皮极快地跳动了一下。
刑彪诧异地问:“形人师?我好想听教主提到过,但具体的没记住。”
“王公子,请继续。”
“说起形人师,就不得不先提一个人,此人正是五百年前的春秋机关大师墨子。墨子出身目夷氏后裔,这个氏族尤其擅长器具机关的制造,后来墨子更是将其发扬光大,创造了震惊当时的机关术,其创造的藉车、铁鸢鸟等无一不被当时的世人所惊叹。但天下人只知有一个机关大师墨子,却不知道在目夷氏后裔中还存在另一个惊才绝艳的族人,他便是开创了形人师一脉的机关大师师从。师从在机关术上的造诣上天赋异禀,某些方面他甚至超越了墨子,不过他同墨子却走了两条不同的道路。墨子主修心,宁和平,他所创作的机关成品大多是为了和平而制造,同时也让百姓的生活得到改善。但师从却不如此,他主凶,爱好暴争,他从三十岁之后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一件作品的创作中,那就是形人师。形人师也可以称为机关人,师从设想中的形人师,具有无所畏惧的气场、铜筋铁骨的身躯、所向睥睨的锋芒,他甚至想到用形人师结束春秋百年的征战,一统天下。师从大胆的念头让氏族对他嗤之以鼻,族人认为师从就是个疯子,于是将他从原来的领地里赶走。师从被驱逐进了荒山野岭,以野果鱼兽为食,靠天地山河而眠,到他五十岁时,他终于完成了第一个可以像人一样行动的形人师,但师从并不满意。因为首个形人没有智慧,很容易就会被陷阱所欺骗。于是师从走遍大地山川,寻找绝世材质,试图改变形人师的智慧。又过了二十年,当所有人都已经遗忘师从这个人的存在时,他却带着一个身高丈余的形人师出现在了氏族领地里,他要找墨子。”王顺一口气说了许多,在场的人都似陷入王顺故事里。王顺顿了顿,继续道:“师从找墨子,是为了挑战,他要证明自己才是当世第一的机关大师。结果他的形人师轻松击溃了墨子的机关兽,并且形人师在战斗中所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智慧更让墨子震惊不已。他询问师从,才知道师从终于找到了可以改变形人师智慧的材质。师从击败墨子后,就一心想制作更多的形人师,从而称霸天下,但只可惜师却因几十年的夙愿得偿太过兴奋而一下子病倒了。墨子好心地收留了师从,除了悉心照顾他之外,还为师从灌输了他的墨子思想。师从渐渐被墨子的诚心、善心、真心所改变,抛弃了称霸天下的念头。再过十年,当师从即殒命之际,他又找到墨子,他不希望自己毕生心血的形人师之术就此湮灭人世。于是他委托墨子帮他找到自己这一脉嫡系的后人,好将形人师之术传承下去。不过师从也不愿意看到后人依仗形人师逐鹿天下的执念,所以他严定族规,把形人师之术奉为禁术,从此束之高阁悬于祖堂。师从死后,墨子便按照约定,将形人师之术传授给了他的后人。师从后人深受墨子思想熏陶,远离尘世纷争,举家遁世。物转星移,百年沧桑转眼即逝,师从这一族通过不断迁移避世而存世至今。而在五百年后,我爹同蓬石山便一起拜入隐世师家学习机关术。”
“教主拜入师家,我从来没听过。”刑彪瞪眼道。
“怀璧有罪,二十年前,师家遭受了灭门惨剧,一群神秘残暴的黑衣人冲进了隐居深山的师家族宅,见人就杀。师家世代主修机关术,在武道上却稀松平常,所以这场暗袭很快便演变成了屠戮。师家上下一百余族人都丧命在了这场杀戮里,当时我爹跟他师弟蓬石山护着大长老冲出了包围,逃进一处隐蔽山谷中。大长老当时已经深受重伤,第二天早晨,我爹去寻找食物和水,可等他回去时,却发现蓬石山正将一把匕首刺进了大长老的胸膛,并从大长老的怀里抢出了一本竹书,正是师家历代守护的形人师之术。蓬石山杀死大长老,图谋秘术,我爹因为武功不及他,也只能受其胁迫。蓬石山威逼我爹掩埋了大长老的尸骸后,就此分道扬镳。再后来,我爹才探知蓬石山所得的形人师之术只是上卷,还缺下卷,但蓬石山在大长老身上并没有发现下卷,而师家也已经不复存在,所以蓬石山竟然开始怀疑起我爹。因为我爹一路搀扶着大长老冲出重围,所以他认定是我爹偷走了形人师之术的下卷。”
“蓬石山就是为了这本下卷,这些年不断骚扰你们王家。”黎斯思酌道:“那他为何不直接找你爹索要,以他的实力完全办得到。”
“因为他也有所顾忌,就如当年屠杀师家全门的那群神秘黑衣人一般,还说不清有多少隐藏实力在觊觎着这套形人师之术,他自是不敢太过张扬。只是我爹还是被他逼死了,这一切都是蓬石山犯下的罪。我在我爹坟前发过誓,一定要杀了蓬石山为他报仇。”
“蓬石山寿宴当日,我偷偷告诉他,形人师下卷就在我手中,让他在在蚁骨楼四楼等我。寿宴散后,我偷偷潜上四楼,不给蓬石山任何开口的机会就一剑刺死了他。”王顺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然后,你就分尸,再将残肢藏在金岛各处。”黎斯目光紧盯王顺。
王顺摇了摇头:“人确实是我杀的,但我没有分尸。我杀了蓬石山后十分慌张,便急匆匆出了蚁骨楼,想要离开金岛,却发现最后的海船已经走掉了,没办法只能继续留在岛上。后来蓬石山尸体被发现,我当时也傻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分尸。”
“这倒怪了,你杀人,还会有第二人悄悄对蓬石山进行分尸?”黎斯视线从其他人脸上极快扫过:“莫非还有别人跟你有着同样的际遇,也对蓬石山恨之入骨,恨到五马分尸才能发泄心中怒火。”
白露凝视王顺,眸光里翻涌着什么。王老头又咳嗦不止,小哑巴神色木然地站在王老头身后,她的眼神始终飘忽不定。松寿道人则照旧闭着双目,神游天际。
“不管是谁分尸,但蓬石山的确死于你手。刑堂主,暂且将王公子关押起来。记住,不可以伤害他。”黎斯语气不容置疑。
“懂了。”刑彪不甘心地抱了抱拳,将王顺关押进了先前言重的石室。这回为了以防万一,刑彪也搬进了石室。
众人散去,白珍珠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黎斯,带着一种少女崇拜的神情。黎斯不禁一笑:“丫头,你又在寻思什么鬼点子。”
“才没有哩,我只是在看,我觉得你跟轩辕哥哥有些地方很相似。”
“哪里?”黎斯一怔。
“不告诉你,你自己猜。”白珍珠咯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