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怪鸱鸟报丧

黑窑房。

九尺炕。

草席兽皮灰毛褥,上面摆着雕花小炕桌。

苏七睁眼的时候,就躺在这张烧的温热的土炕上,炕沿缝隙里还有烟气缭绕。

一个大腚老妇正端着碗坐在炕头上,看到苏七醒来,立刻抓起饭团塞入苏七的嘴里。

“来,吃饭!”

“头人说你伤的太重了,多吃几碗肉谷才能恢复过来.....”

她挤出一抹微笑说道。

脑袋上缠着脏兮兮的麻布头巾,左手端着碗,右手抓着鲜红如血的饭团,小眼睛不停的打量苏七。

又好奇。

又害怕。

还有一丝恭敬。

苏七被头人祭井,不但没死,还被蛇王神亲自送了回来。

而且带来了蛇王神的旨意。

大家都说他是被蛇王神赐福的人,是神使。

刚才,他一个人跑进了那么深的林子里,那个地方除了头人和觋公,大家都不太敢去的,可他去了。

虽然差点死掉,却也坚持到被觋公和头人救回。

不可思议。

“二胖呢?怎么不见她?”

苏七问道。

平日里是两个大腚老妇一起给他喂饭的,按照腚的大小叫做大胖和二胖。

现在却只有腚更大的大胖在喂饭,不见二胖。

苏七知道她们向来是形影不离的,如今只有一个,他心中奇怪多问了一句。

大胖喂饭的动作僵了一下,眼眶微红道:“二胖病了,正在养病。”

苏七“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他对这两个大腚老妇说不上什么恶感,但也绝没有多少喜欢的,在他人生最黑暗的岁月里,大胖和二胖绝对添加了色彩浓重的一笔,她们粗暴的喂饭方式让苏七在听到对方生病的时候无法说出任何关心客套的话语。

房间里变得安静。

大胖喂饭,苏七张嘴。

喂饭的手一伸一缩,吃饭的嘴一开一阖,配合异常丝滑。

喉结滚动,鲜红如血的饭团艰难下咽,却让苏七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吃的饭。

因为他还活着。

但靠在坑壁上兰草编制的靠枕上的身体非常虚弱,感觉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想舔就舔吧,以后的碗,都给你舔!”

苏七吃完了饭,看到大胖盯着碗眼睛放光满是渴望,于是很大方的承诺了一句。

大胖满眼感激。

苏七以为她要舔碗,却没想到她分明舌头已经痒的在嘴唇边左右甩摆却强忍着将碗塞入了怀里,似害羞又坚定的道:

“二胖病了,我带回去给她舔!”

苏七怔了一下。

看着大胖离去,苏七打开炕窗向外张望。

天已黄昏,残阳下的蛇王井依旧干涸不见井水。

昨晚的祭祀白费了。

部落里的一群男人叼着烟斗围在黄泥井边愁眉不展,激烈争论着什么。

头人和阿公也在。

他们望了苏七的窑房一眼,一脸希冀的走了过来。

“部落里各家各户的老物件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养好身体后去查看。”

头人霍萨微笑说道。

经历了昨夜的事,他对苏七的态度大转变,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客气的笑容。

他吩咐巫医过来给苏七瞧瞧身体。

因为苏七看起来太虚弱了,脸色比死猪皮还要难看,青黄中泛着乌黑,两片桑葚一样的嘴唇紫黑的吓人,眼眶深陷眼窝。

这与他有着双下巴的身体极度不符。

一个挎着药箱的人走了上来。

他是白谷。

蟒山部落的巫医,医术高明,活人无数,深受部落的尊重,肩头上一直盘卧着一只猫头鹰。

猫头鹰毛发枯燥,瘦比乌鸦,眼睛瞎了一只,另一只始终眯着,像睡着了一样。

白谷为苏七把脉问诊,不断的摇头叹息,苏七看的面色越发苍白,身体微颤。

“我病得很严重吗?”

“掀开你的衣服我看看!”

白谷面色凝重。

苏七虚弱难以动弹,人群里那两个曾经站岗的粪叉汉子走了出来,主动帮苏七脱了衣服,却吓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炕边站着的其他人看了一眼苏七的身体,也吓得一声惊呼,如避蛇蝎般散开。

把脉问诊的药师白谷惊得大叫:“老天爷哩,你这是被多少东西给惦记上了啊!”

苏七低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自己的胸口,腹部,手臂上,脖子上.....所有地方,密密麻麻全是青黑色的印记。

这些印记像是纹身。

但形状不一,大小不同,非常诡异。

最大的是一朵桃花,挤满整个胸口,妖异的盛开着。

下面是牛蹄印记,钓鱼竿印记,太阳花印记,还有一个石头印记。

它们在众多印记里非常显眼。

石头印记是次于桃花印记的第二大印记,位于腹部,比牛蹄钓鱼竿和太阳花三者还大上一些。

“蛇王神在上,这是林子里最凶的东西啊。”

“它们居然都盯上你了!”

“苏七呀,你的肉到底有多香,居然让这么多东西惦记上了!”

部落里的人议论纷纷,面色恐惧又疑惑。

他们行走山林时偶尔也会被外面的东西留下印记,但只有一两个,像苏七这般浑身密密麻麻的,简直骇人听闻。

甚至在其他部落也不曾见到过这样的事。

把脉问诊的白谷沉默了。

苏七焦急道:“该怎么办??”

不待众人回答。

白谷肩膀上坐着的独眼猫头鹰忽然睁眼,眼球泛白,望着苏七发出阵阵“咯咯咯”的怪笑声。

阴森渗人。

大家闻声都面色一变。

“怪鸱鸟报丧了!”

“苏七死定了!”

“宝,最迟七天,我们就能吃席了!”

大家大声喧哗。

其中一个叼着竹筒烟斗的歪眼老叟情绪最是激动,拉着一个老妪的手一口笃定了吃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