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开心坏了,当即跑去找管事告假半天,拉着陈南去了附近一家小酒馆,说什么都要好好庆祝一下。
“二哥,你少喝点,伤要紧!”
“不碍事,我的体格,你还不知道么?”
酒馆不大,客人也不多,兄弟俩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
点了一壶烧酒,外加三个荤菜,这便喝上了。
陈南一直不太喜欢喝酒,二哥和大哥却是最喜欢拉他一起喝,
那时候,哥仨经常躺在房顶上,喝着小酒,数着星星,描绘着各自梦想的未来。
大哥想做将军,金戈铁马,横扫四夷,
二哥想做富家翁,娇妻美妾,多子多福,
而陈南最初想的是,考取功名,龙阁入仕。
如今时移世易,梦想终成泡影。
现实的残酷,一如那夜暴雨后越来越冷的天气,
人们真正所想所虑的,是且只是,如何度过这即将到来的严冬。
“二哥,事我不插手,但你总得说出来,让我安心吧。”
酒过三巡,陈南再次用极为认真的目光看向陈西。
“行吧……”
陈西又仰面干了满杯,醉意愈浓,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我打听过,屠妖铺奴隶的赎身银是一百两,我托人找了放贷的。”
“见面后说好的九出十三归,银子刚递到我手里,他们就当场变卦,拿了张七出十四归的欠条,硬让我签……”
“我当然不肯,他们便直接动了手,硬压着我在欠条上按了手印。”
该死!
陈南脸上表情不多,继续追问:“你托的人是谁?定是此人和放贷的做局坑你!”
“梁七……”
陈西道:“我初到洛府时,他对我很好,只是洛小姐对我颇为照顾,管事的也赏识我,让我做些处理文墨的差事,梁七他就……”
“因妒生恨?”
陈南默默记下了这个梁七,然后又问道:
“洛府现在什么情况?”
“别提了……”
陈西又干了一杯酒,满脸焦愁道:
“今天凌晨,洛少爷战死,尸骨无存!洛老爷重伤垂危……洛府现在全靠洛小姐撑着!只恨我无能,帮不上她……”
说到这,陈西索性拿起酒壶,对嘴猛灌。
唔……
二哥很在意她,她对二哥也不错。
陈南默默等了一阵,等陈西把酒喝完,情绪稍稍平静了些,才开口道:
“二哥,怎样才能帮到洛小姐?”
“药!宝药!洛小姐说了,想救回洛老爷的命,必须得用以二阶水灵蕨入药的,二阶化毒宝药!”
陈西扶着额头,苦闷道:
“这种二阶化毒宝药极其稀少,洛老爷的门生故吏,义子徒弟,全都在尽力寻找,仍是希望渺茫……”
“确实难办。”
陈南有心帮忙,奈何那二阶水灵蕨,本身就是极稀少的灵物,仓促间无法获得,只能作罢不提。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许久,等陈西酒醒得差不多,才付账离去。
“好小子!这顿饭八十八文,你眼皮都不眨就付了钱!做屠妖师傅是真爽啊!”
“你快些去找个媳妇,成家立业了,二哥就彻底放心啦……”
陈西满眼欣慰,
看着从奴隶变成屠妖师傅的弟弟,他发自内心的感到骄傲!高兴!
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二哥,不可得意忘形。”陈南低声提醒。
“我懂。”
陈西用力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老三,你做屠妖师傅这件事,我能告诉洛小姐吗?”
“有必要么?”
“我,我就是很想和她分享这份喜悦!”
“二哥……你身上有味……”
“啊?啥味?”
…
残阳似血,寒风呼呼撵着行人加快脚步,天黑之前务必要赶回家。
洛府后巷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陈南默默啃着一块肉干,耳朵时刻留意府中动静。
“梁七!你咋恁高兴?一下午都在笑,也不怕小姐和管事看到!”
“笑?我没笑啊!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回了,管事若问起来,就说我回家看老娘去了!”
“你哪来的老娘?怕不是去钻哪个暗娼的被窝吧?嘿嘿……”
“狗嘴货!我钻你老娘的被窝去!”
嘎吱~
笑骂声中,那梁七从洛府后门走了出来。
其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相貌气态都很普通,乍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奴仆,
但他只要一笑,嘴角就往左边歪,流里流气中透着猥琐,
前后反差,判若两人。
陈南收敛着气息,脚步放得又轻又稳,默默跟在梁七身后,
二人离得不算远,梁七却始终没有一丝察觉。
…
到修德坊时,天已彻底黑了。
街面上胡同里一个人都看不到,家家户户紧闭大门,甚至连灯都不敢点。
这个区坊本就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加上凌晨那场妖兽凶祸,
再加上官方尚未解除宵禁,
下到老百姓,上到扎根于此的鱼龙帮分舵,没有一个人敢在天黑后出来晃悠。
吱哑~
梁七推门进了一座土墙小院,立刻将门反锁起来。
“老七,快来!就等你了!”
屋子里传来一阵兴奋的喊声,梁七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只见,四个流里流气的泼皮,围坐在桌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嘴里聊的尽是些虎狼之词,好不快意。
“嘿!哥几个又再聊哪家风骚娘们了?”
梁七歪嘴一笑,脸嘴德行与众人无二,真就一路货色。
“老七,先说点正事,这次你物色的外乡肥羊,骨头可不软……我可是担着干系的!”
一脸络腮胡的毕猛,是这伙人的头,
他本身只是个不入流的泼皮,自身没多少积蓄,
先物色好肥羊,再去找真正放贷的人借钱,九出十三归借来,七出十四归放给肥羊,
左右一倒手,差价十分可观,
只是一旦有什么闪失,他也会惹上大麻烦,
心中不免担忧。
“毕老大,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观察了陈西大半个月,绝对没问题!”
梁七信誓旦旦道:
“你别看他只是个家奴,实则深得洛小姐和府中管事器重,允许他自由出入书房。”
“他若还不上钱,我们就让他偷东西出来抵债,洛府书房里的宝贝,啧啧,说出来我怕吓着你!”
“话虽如此……”
毕猛眉心紧皱道:“可那陈西一看就是个犟种,白天我们四个人,都差点没按住他……”
“放心放心。”
梁七笑道:“我早从他嘴里套出过话,他最在乎的弟弟是屠妖铺一小奴,必要时,我们直接绑了他弟弟,还怕他不听话?”
“好!还是老七想得周到!”
毕猛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他这弟弟怎么样?是我们能绑的么?”
梁七轻蔑一哂:“呵,外乡小废物一个,没根基没靠山,有啥不能绑的?”
“好好好,这下我就可以彻底……你,你谁!?”
毕猛正说着,突然惊叫起来。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黑暗院落中走来。
铮!
横刀出鞘。
邪异暗红的锋刃,于这静谧黑夜中,宛若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