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师傅可并未身死的消息,陈青烊心中既有惊喜,也有释然。
因为他毕竟将这所有曲折的,离奇诡谲的经历当做了一场盛大的噩梦。
既然是梦就总会有苏醒的时刻,那么梦里的人和情感再真挚,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而已。
按照此前的推算,刷完罗刹鬼妖这个‘大boss’后,他便能攒够苏醒的经验值,结束这场黄粱一梦的闹剧了。
只可惜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短,冥府亦非凡人能够来去自如之地,临行前想再见老道行踪已然成了奢望。
不过陈青烊随即自嘲一笑。
这世间的缘法无外乎‘聚散离合’四字而已,连夜游神这般存在也要受神道所挟,不得自由。
自己一个小小的野道人,也只能顺其然随其心而已。
于是乎,从怀中摸出绘着梦境内容的纸卷来,稍事犹豫,便将那罗刹鬼的阴丹连同纸卷一起塞进包袱之中。
……
翌日,被修缮一新的城隍庙前。
陈青烊站在远处,隔着熙熙攘攘的人影望向神台那个法相庄严,水袖飘飘的新嗅塑像。
夜游神所言果真不虚。
只消一日,府中便差人将朝廷敕封的金匣玉册,以及赶制金身的匠人尽数安排到位。
一夜过去后,那泥台上赫然多出一个戴乌纱、着官袍、长鬚负间的文判神像来。
他笑着朝那道凡人无法得见的虚影磕头行礼,随后拧开酒葫芦,将所剩浆液尽数洒到庙前地上。
现如今,他就要亲手破灭掉这个充斥着妖鬼,邪祟,以及道术的梦境世界了。
“就是辜负了师傅他老人家的期许”,陈青烊渭然一叹。
刚要动身,那旋绕在小庙中的香火突然汇聚成了一个金光赫赫,法相俨然的道人模样。
陆景升隔着人群微微颔首,而后走下高台,笑盈盈向众人行来。
周遭或前来上香,或祈愿庇佑的百姓商客见了新的文判显灵,纷纷潮水般涌了过来,跪伏于地叩首连连。
陈青烊哪曾见过这般场景,也顾不得再跟师傅道别,只同祂挥了挥手便大步离去。
可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一心只想从这梦境中抽身的陈青烊又哪里知道前路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
陈青烊要了份最简单的黄焖鸡,坐在城中村的小饭馆里怔怔出神。
简单来说,从那场足足困住他数月的梦境中苏醒并没有他预想的那般曲折。
代表着两个世界奇点的罗刹鬼伏诛后的某天夜里。
好像黄粱一梦般,陈青烊便被那片世界中给“清除”了出来,再睁眼时,已然身在自己的出租屋中。
过程算不得多么神异,只是陈青烊在瞧清自己房间内那些简单熟悉的环境时,却差点高兴的跳将起来。
直到足足将屋内所有的物件寻摸了个遍,确定自己真正醒了过来,他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复。
毕竟那遍地狼烟妖鬼,又存在着法术神通这种超自然力量的梦境虽然神秘迤逦,可又处处暗藏凶险,几如人间炼狱。
对比之下,陈青烊还是情愿在这福报996的世界安安稳稳当个社畜。
虽然平淡到一眼望不到头,可胜在平稳安全不过。
不管他再怎么乐观,把梦境的的生命当成一个个移动的npc,可妖魔实打实会寝人皮食人骨,邪祟也不会跟你讲感情交流吃人心得。
万一某个“副本”刷不过去,谁知道会不会真的狗带,有没有投币重来一次的机会?
不一阵,身材已显发福的老板娘便将黄焖鸡端了上来,而后不免又是一通找工作谈对象之类的寒暄。
唯一让陈青烊感到恍惚的是他在一梦数月,现实中也不过才过去了几天而已。
正因如此,老板娘对他这个老主顾恍若隔世的神色显得的极为诧异。
“张小邗说你这几天失踪了,电话联系不上,人也找不到,差点报警来着,还有那个经常跟你们一起吃饭的姑娘,也来找过我问好几回。
大学一场,陈青烊跟舍友张小邗在这家经济实惠的小餐馆吃了四年。
两人一步步见证了老板娘从绰约少妇发福成半徐老娘,也算得上是薄有交情。
正要动筷子,老板娘临走前突然轻飘飘扔下一句话。
“照姐看,人家那姑娘人好漂亮家里条件又好,小陈你可别眼光太高啊。”
在一旁忙碌的老板也跟着附和,“老话说的好,家成业立啊小陈!
“呃…”
陈青烊挠了挠头,他本就是个极其懒散的性子,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去接这话。
尴尬应和了一声,而后风卷残云般吃完黄焖鸡,逃也似的跑出了小餐馆。
回到家里给渴死了的手机充上电,刚一开机,一大片未读信息的红点便占据了整个屏幕。
他自幼失怙,除过偶尔跟管理父母抚恤金的大伯通个电话外,跟族中亲戚往来也少,倒是因为性格使然,跟同学导师相处的极为融洽。
陈青烊这几天都处于失联状态,也导致很多人发来信息讯问。
等一一回复完安好,他又翻出从‘好姐姐’那里卖来的“老铜胎二郎真君造像拍照做成PDF文件,发到了导师邮箱。
他大学修的是文博考古学类专业,自家导师手恰好在铜造像鉴定方面颇有造诣。
这东西到底太过神异,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来历心里也好踏实一些。
陈青烊其实也夹杂着私心,万一有哪个博物馆看中这东西想征集的同时,捎带着解决下他的就业问题岂不两全?
“毕业之后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在这偌大的城市中生存下去啊。”
陈青烊苦笑一声,毕竟他最熟悉的那些捉飘“业务”,在现实世界全无用武之地。
剪掉鸡窝般乱糟糟的头法打理了一番,等导师回复了邮件,陈青烊便夹着搜山图画卷,匆匆朝约定地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