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们轻盈的身姿在红绸上起舞,旋来跃去,似飞燕,似胡璇。
看到出彩处,陈青烊正欲叫好,身旁却挤进来一道熟悉的询问声。
“道长叫我一番好找。”
陈青烊回头望去,便见蒋继平脱去了余漱袁小肆的短打,套了一身不知从哪寻摸来的锦缎袍子凑将过来。
“你这身衣服?”
这家伙从头到脚花花绿绿的,再合着手里那柄折扇,若是不去他那张鞋拔子似的脸,倒真有几分公子哥儿寻花问柳的出离感。
好嘛,邪魔外道摇身一变成了翩翩公子!
道士正欲打趣一番,蒋继平却抢先开腔。
“道长搞到钱了没,我这儿只搞到几钱碎银子,光这些钱咋两想进那花楼都莫得法子!”
“嘿,你可别提了!”
说到这茬陈青烊就来气,可能是白日里跟胖妞撕扯时将那本就不多的文人酸气给丢到了脑后,一直到日上三竿他也没等来新的主顾。
以至于道士连晚饭都没着落,又不好再去文庙里蹭那冷猪肉吃!
心死了,对这个冷漠的世界心死了!
肠肚里响起饥鸣阵阵,陈青烊失魂落魄抬起头来。
正想着拽着蒋继平先去宰上一顿,吃饱了也好寻这玉漱院的晦气。
尚未来及开口,却见街上突然乱糟糟响起一片嘈杂,接着原本守在楼下等待那花魁‘季仙儿’出阁的人群又跟潮水般向着街角涌去。
七层花楼的最顶端。
一道俏影掩在窗后,正一下一下梳拢这三千青丝,忽听得楼下这乱糟糟的声响,花魁季仙儿不由眉头一蹙。
身前持镜的侍女忍不住道:“都怪那杀千刀的老骗子,姐姐尚未露面,风头便先叫他给抢了去。”
季仙儿将最后一缕乱发以簪子拢起,拾起着上一柄两指余宽的细剑紧了紧腰带,嗔道:
“青儿你性子还是这般的急,今夜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说着,抬手挽出一道剑花来,笑道:“在这勾栏花坊里破关招亲,想想就好玩的紧呢,这可比咋们府里那些教书先生所讲要好玩上太多!”
“青衣侍女神色无奈中混杂着几分担忧,道:“小姐要是每回都似今夜这般抛头露面,府里那些人没多久定会寻到咋两…”
“无妨”,舞剑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脆生生笑道:
“你忘了么,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小姐,而是玉漱院的头牌花魁季仙儿呀!”
……
道士忽地在这汹涌人潮中瞥到个熟悉的身影,忙上前将那从文庙急匆匆跑出来的老庙祝一把拽住。
“敢问老相公,前面出啥事了?”
“无尘大师的卦摊开始放签了”,老头没好气扯回袖口,旋即风风火火随人流而去。
“卦摊?”
“放签?”
这怎么还整的跟抢挂专家号一样?
左右也等不到那季仙儿露面,两人索性也凑起热闹,顺着人潮便一道挤了过去。
“记得不,上次无尘仙长放卦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
“可不是嘛,都说这位老仙长可神哩,祛邪去病,拨苦救生,真个叫一个法力无边…”
“这要是能抽到无尘仙长的灵签…我都不敢想。”
“嘿,你个胆小鬼,我就敢想哩。”
嘈杂声乱糟糟涌入耳帘,陈青烊寻着众人指引望去,就见人声最鼎沸处,有个道人扛着个‘月算一卦’的迎风幡子正襟危坐。
更神异的是,一只尺许长的青狐狸此刻正手捧签筒站在他的肩头,三条毛茸茸的尾巴耷在半空,摆来摆去的好不灵犀可人。
陈青烊一路被摩肩接踵的人群‘搡’到卦摊前,等好容易停住身子,耳畔就响起庙祝熟悉的询问。
“那个短毛小子,现在到什么时辰了?”
“短毛?小子?”
陈青烊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寸头,“老相公,你是在问我么?”
老庙祝在人群中费劲转过身子来,“整个蓟县除了你跟寺庙里那些秃驴,谁还留着一头短毛。”
连着几日蹭饭下来,道士对他的谩骂只当是充耳不闻,瞥了眼手腕道:“九点…大约是巳时?”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央的道人却不知从哪翻出只破锣来,提在手中“哐哐”连敲数声,高喝道:
“诸位,巳时已到,且看今日何人有幸抽得贫道这只灵签。”
伴着道人的敲锣报时声,老庙祝心头不由浮起股子诧异。
“小子,你这嘴开过光啊,比沙计都准。”
陈青烊默不作声将手缩回袖口。
废话,能不准吗?
牌子货,卡西欧。
天文台认证过得。
陈青烊此刻也顾不上跟老庙祝掰扯,只因那只青狐已然从道人肩头跳了下来,随着眼神咕噜噜滚动,最后视线竟是落向了他与蒋继平所在处。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青狐便一跃而起,踩着一个个头颅飞奔起来。
恰在此时,有个贼胆包天的瘦麻杆瞧准众人紧盯那只青狐的时机,一手悄悄探入了陈青烊怀襟之中,想着趁乱摸笔浮财出来。
好巧不巧的,瘦麻杆一把攥住了个邦硬的物什。
干,这家伙把什么藏在了怀里?
他连拽两下却没拽动,不由有些心急,斜眼向陈青烊面上一瞧,就见有双亮莹莹的眸子跟身旁那鞋拔子脸的少年正双双好奇打量而来。
隐约间,瘦麻杆竟看到丝丝金光如同雷霆般,在那眸子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