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佛骨

“姑娘这一手造畜的手法,可是叫贫道想起一位白莲教的故人来!”

陈青烊漫不经心的一句反倒是激的佘曼儿面上‘腾’的升起股子愠怒来。

“料想道长说的是那柳三娘子吧!”

说着,佘曼儿一声讪笑。

“不巧的很,昨儿个奴家还与她同是白莲教七十二地煞,今儿个就改换门庭了,不才现在现在却是盂兰教的顶门圣女。”

青竹蛇儿口,黄蜂后尾针?

难怪连这惑心术的手法都如出一辙。

陈青烊哑然,夜半借宿而已,怎生又搅进了白莲教这摊子烂泥里。

这边道士还在苦思脱身之法,那边佘曼儿仍在喋喋不休。

“小牛鼻子,识相的话紧些将我放了,这破庙方圆早已叫我的人围的铁桶一般,你纵然拖得了一时,还能拖得了一世不成?”

诚然这话说的没错,道士纵使剑术通神,可一人单剑撞上这百十号成建制的甲士,乱箭蹿射下也非得吃上个暗亏不可。

大和上智全适时凑了上来,“要不将这妖女放了?”

“放什么放,亏你白吃了寺里几十年的粥水馒头!”

小和尚智慧骂骂咧咧的蹬了眼自家师兄,“要不是今夜碰上了道长,你我还不知落得个什么境地,你看这妖女的模样,分明就是…”

“师弟!”

智全神情突兀紧张起来,忙要抬手去捂那小和尚的嘴巴,怎奈何两手哪能快的过智慧的舌头。

“分明就是冲你我身上的佛骨舍利而来。”

小和尚轻轻一句嘟囔,便让智全脸色大变,慌忙去看那道士的神色。

陈青烊眼下却只顾苦思冥想当下的脱身之法,哪顾得上理会这师兄弟两人的争执。

眼见两人越吵越凶,索性眼观鼻鼻观心背过身去不再理会。

智慧方松了口气,小和尚却顶着师兄面上的惊悸不惧反笑。

“师兄啊师兄,你莫非是真的糊涂了,这位道长要是歹人,此前在那荒庙里早就结果了你我,又何苦多上今夜这遭算计,再说连这盂兰教的妖女都能知晓你我的行踪,你当真以为宝函还藏的住吗?”

智慧骂骂咧咧说的口干舌燥,智全则木讷在一旁默不作声。

良久,大和尚终是施施然一叹。

“不愿欺瞒道长,我师兄二人这次千里迢迢赶往潮州,实是身上担着天大的干系…”

说着,解开僧袍摸索一阵,才在襟衣里摸出个约莫一指长的琉璃小瓶子来。

这瓶子在夜色中发着幽幽蓝光,透过半透明的壁奁,隐约可见一枚石子模样的物什。

隔着那幽幽蓝光,一旁被符纸定住的佘曼儿虽身不能动,气息却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几乎下意识惊叫一声。

“阇鼻多!”

陈青烊在这方世界混迹了许久,对佛道两门早已不似当初那般混混沌沌一无所知。

他听得佘曼儿所喊的应该是梵语一类,心中正兀自不解,就见大和尚智全合十朝那宝函行了一礼。

旋即面色凝重,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

却说往前推上百二十年,钟山寺还不是今日这般连肚皮都混不饱的惨淡光景,祖师慧严昔年在东山顿悟佛法,出山后奔波天下弘法讲经三十余载,凭着一身佛法诛戮妖魔无数。

然而就是这样一证得阿罗汉果位的佛门大能,圆寂时却未传下半点法脉衣钵,弟子只拾得佛骨一十三枚供奉于钟山佛塔之中。

而潮州的法门寺与钟山寺同属南宗一脉,寺中浮屠里更是锁镇着十余年前被朝廷联手南宗诸多高僧所擒的一个魔道巨擘。

那魔头昔年杀人无算,领着白莲教众一度将江南东道搅的天翻地覆,被朝廷设计擒住后不知因何缘由未被处死。

最后反倒是由法门寺昔年的主持方丈亲手锁进了浮屠塔中,想用佛法感照其回返无边苦海,洗清当年造下的杀孽。

听到此处道士心中不由一阵好笑。

当真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魔头一身血债累累,到了反而在珈蓝宝地中颐养起了天年。

“这等佛法着实叫人费解!”

“莫说道长费解,就是我等众僧都难以理解。”

智全脸皮青一阵白一阵长叹一声,又低眉耷眼的讲述起来。

当真一直如此倒也罢了,此消彼长下等那魔头一身法力散尽,自然会身陨浮屠之中。

怎奈何不久前朝廷一连下了三道敕书,皇帝陛下受佛力感照,于今朝阳春前奉迎天下各地佛祖舍利子入京于阿育王塔中供养祈福。

这事落在各地其他诸庵寺倒也好说,左右不过是换个地方青灯礼佛,可法门寺中锁镇着那昔年的魔道巨擘。

一旦佛祖舍利子离开浮屠塔,单凭法门寺的愿力又如何‘化解’得了这十多年锁镇的怨恨,怕是顷刻就要叫那魔头掀翻了天,将珈蓝宝寺变作血海魔窟去。

思来想去,主持只得休书一份,暂借钟山寺中慧严祖师的舍利佛骨来锁镇一二,却不知从哪走脱了消息,如今引得如盂兰教这等邪修蠢蠢欲动。

“嘿嘿…”

待智全说完这期间的前因后果,被定在一旁的佘曼儿便声声怪笑,直吹的额头上符纸簌簌飘动。

不待道士说话,她便将话头给截了去。

“你这大和尚好生惹人发笑,如今天下各地谁不知皇帝要迎佛骨入京,法门寺早被各处的眼线摸的光溜溜一般哪还藏得住甚么秘密,劝你们老老实实将这‘阇鼻多’留下,多少还能落条性命接着吃斋念佛…”

道士正恼火于不得脱身之法,耳听着佘曼儿这般倨傲的姿态,心头登时无名火起。

“寻处破庙睡个觉而已,也能卷进这无端的祸事里,真是苦煞贫道也!”

说着掌起豆灯,贴脸凑近佘曼儿东瞧瞧西看看,仿佛要将这张脸皮镌刻进眸子里,直瞧得佘曼儿浑身一阵恶寒,连叫嚷的气势也不免低了三份。

待仔细瞧清了佘曼儿的面容,又撇了眼仍在地上的那件皮子。

霎时间,道士便摩挲着下巴计上心头。

“有法子了!”

一句说罢,陈青烊便去扯那佘媚儿身上的衫子,三两下便将起给剥的春光大泄,只余一层薄薄的亵衣贴在身上。

智全智慧师兄弟两人瞧见道士这般举动先是震惊不解,继而慌忙背过身去,连连合十叫诵起佛法来。

尽管破庙里等光灰暗一片也看不真切什么,佘曼儿一张俏脸却早已变得铁青,讥笑道:

“你这腌臜的牛鼻子,僧不僧道不道的,比那一大一小两个秃驴更是不堪,先前送上门来要与你做上一夜的夫妻你自持戒律不肯,此刻又使这等下作的手段…”

正叫嚷间又一张‘定神符’迎面落下,这下子佘曼儿两眼登时便的迷离,贴着墙便软趴趴栽倒了下去。

“管你是什么搅屎棍的白莲教还是什么倒灶的盂兰教,怪只怪你今遭搅扰了贫道清梦!”

冷笑一声,陈青烊提起地上那件皮子,边比划边喃喃。

“造个什么出来是好?”

“马?”

“不行,太瘦了容易露馅!”

“牛?”

“不行不行,哪家圣女会骑着头牛乱晃!”

就在这自问自答的左右为难间,陈青烊突然瞥见满头雾水的智全师兄弟二人,当即便一拍脑门。

“怎生给这大小和尚又忘了!”

说罢,便扯开那皮子忙活起来。

……

夜色已过大半,瓢泼了半夜的大雨也停歇了去。

东方天幕的尽头处,能瞧见鱼肚白露出隐隐一线。

天色将明,夜色愈发显得深重。

这荒郊野外,一片萧索中应该不见半点活气才是,今日却难得亮起团团点点火堆。

离得近了,才瞧清是几个身披铁甲蓑衣的兵士凑在火堆前埋锅造饭,为首的汉子面色木然,手持长刀盘坐在地上,正是昨夜与道士有过一面之缘的盂兰教韩弋。

“百户,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现在怎么办?”

韩弋和这群甲士虽然都加入盂兰教做了教徒,可明面上仍旧是陇右道折冲府的兵马,言语间仍旧习惯性以军职相称。

韩弋低垂着眼皮,嘶哑着喉咙抛出三个字来。

“继续等。”

兵士怔愣一瞬,“如此一来,圣女那边?”

韩弋却背过了身去不再做答。

他跟这些弟兄虽因在军中久不得志,又受上官排挤方才加入了盂兰教谋个快财,可说到底亲娘就是亲娘,后娘就是后娘。

似他们这般中途改换门庭的举动本就是边缘人物,若非那盂兰教的圣女在附近无人可调,想来这等涉及教中机密的行动也轮不到他们来配合。

按照当初与盂兰教的约定,只要过了日出他便又是折冲府的堂堂白户,与那妖教再无瓜葛。

至于那位圣女么。

韩弋看了眼鞘中宝刀,又想起昨夜那个缩在破庙里的身影。

“嘿,惹谁不好…便请她自求多福罢!”

就在这心思各异的诡异气氛里,先前那名甲士突兀站起身来。

“不能再等了百户,圣女吩咐过,不管如何,辰时之前必须在山神庙前会合!”

“三儿。”

韩弋应了一声,低沉的眼皮也随之恢复清明,起身后撇了眼这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袍泽,终是幽幽一叹。

“不管教里同你应下了什么许诺…”

韩弋亲昵的拍了拍自己的马儿,笑道:“哥哥我只想大家能跟着我平平安安的混上几个银钱,而不是莫名弄丢了自家脑袋,你懂么!”

说罢翻身上马,呼喝间十余骑铁骑踏破夜色,又一次向着破庙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