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柄华、黄柄林兄弟俩在畅意楼和六合派钟小琥、凌云派陈终闲聊多时。一会儿,他们说要带复方去见驾面圣之事,便匆匆分别。他们刚出酒楼,一旁等待的老家仆,毕恭毕敬地迎上来。“表老爷,表少爷,家主人让我在这里迎着。一会儿去礼部登记。都已经说好了,家里老爷夫人在等你们回家吃饭呢。”三人离了钟小琥就松了一口气,熟门熟路去了礼部,让他们安排面圣之事。
鲁老将军是黄家的外甥。黄家也是将军府。到了柄字辈,不意连着出了好几位能修仙的侠士们。结果连侄子带外甥,子侄辈三十余人全部被泰山派收入门下,悉心教养。后来因那事,人才凋零。到下一代复字辈,又被泰山派全部收入门下。结果,鲁家、黄家、和李家(黄家的姻亲)都成了泰山派的修仙家族了。事情就这么巧。鲁老将军从师十数载,练出了一身好武艺,但是不愿练剑。这孩子喜欢练大锥子,冲锋陷阵,毫无惧色。他从小将军慢慢做起来。如今年已六旬,但身体硬朗,看上去还挺年轻的。他和妻子李氏相亲相爱,生了八个儿子和一个小姑娘。如今正富贵荣华,圣眷正隆之时。八个儿子中,三个儿子在朝任高官,三个在泰山派里修真,都是金丹期以上的修为。另有二个娶了公主,做了驸马爷。老皇帝独独没有儿子,于是驸马们在病床前尽孝。老皇帝很羡慕鲁家这位亲家,说他福气好,儿女双全。其实王族和黄家,鲁家都是姻亲故旧。这朝已经传承到了十一代了,多得是皇亲国戚。可现在鲁家是排在了第一位,举足轻重。他唯一的女婿孙皓在淮靖山庄的闲池阁里赫赫有名。满朝文武无不羡慕。
这时,他们夫妻俩坐在大厅里,说着闲话,都望着院子里。只见一个小丫头兴冲冲地跑来,叫道:“表老爷进门了,已过外园了。”他们高高兴兴地迎出去。黄柄华第一个说话:“表哥,嫂嫂,一向可好?”黄复方在看桌上的饭菜,一下子喜笑颜开。哥几个还没说话,就很热络了。李氏自然在旁指挥婢女们上菜。“都快过了午时了,快入座吃吧。都是一些家常老菜色了。只有这个时新菜,叫什么来着?”她一时想不起来了,头一偏,问一旁的婢女。婢女笑着道:“是叫醉河鲜。用上好的汾酒去醉虾、醉鱼、醉蟹。里面是前天捕上来鲜鱼虾,用汾酒浸了二天一夜。现在吃最好了。”复方惊讶道:“婶婶,现在京城这么考究吗?汾酒啊,我可最喜欢了。”这复方在家中最受重视。李氏笑着道:“一会儿给你带两瓶回去。店里的新菜,本来放了不少调料。结果我们回来用好酒一试,味道更醇厚了。”她回头,看见那表兄弟三人已经推杯就盏了。他们谈着路上的风情。黄柄林道:“路上好像有些萧条了,到了京城,才热闹点。”他又说遇上了陈终和钟小琥。鲁老道:“就是这个陈终。小陈天子就是他。这次叫凌云派送弟子入京。他师父百般不情愿,现在师徒在京,后悔得不得了。”
复方插嘴,道:“这能怪谁,外面满城风雨。有人说,有天子像,能改朝换代,要杀了他。”
李氏道:“我也见过。挺好一个孩子,外面怎么传成这样。”
鲁老一边给二位表弟斟酒,一边道:“朝臣三天二头送我礼物打探消息,你们呢,一批批来人问我。可老皇帝叫我不要出声,等天巫他们拿了主意再说。”
黄柄林道:“你们是大权旁落,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见你一个消息没有,谁敢入京啊?”
李氏听了,问复方:“都传我们什么呢?”
复方答道:“说你们连外孙小吃王子,都快保不住了。传得可多,可邪门呢。表叔,这次连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叫车环,也被点名入京了。理由是他虽不姓陈,可他是车姓。弄得弟子们哭笑不得。”
黄柄华道:“就是不让算,不让传话惹出来的风波。我就说没什么大事,我们先来也好。等年后宫宴结束,再把弟子带回去就是了。”
黄柄林叹了口气,又和鲁哥哥喝起来了。这皇位是大巫王炎的,还是孙皓家的,还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小陈天子。对黄家丝毫没有影响,鲁家就算是下野,尽可保平安。所以他们只是有些伤感。天象有变,都不愿多谈。
只有李氏,这个外婆忧心忡忡。她担心外孙,一会儿又想起了孙儿孙女。问柄华:“柄华,我那几个孙儿孙女在山上,可给你添麻烦?”
黄柄华道:“这怎么可能呢?他们都认真练武读书。你家还有几个小孩,一会我去看看,也到山上让哥哥姐姐们照顾一下。年后跟我们一起走吧。”
李氏舍不得道:“他们还太小。一会儿抱出来让你们看看玩玩。老五、老七家的两个孩子在公主府里。还有二个洋娃娃,只有五六岁大,平时半懂不懂的,说话好玩着呢。”
鲁老将军接着道:“就是筋骨一般,不想让他们上山了。就陪陪我们老夫妻吧。”
黄柄华也点点头,多喝了些,酒醉头晕。突然想起了公主府上的梅林,一时间想去,就使起了少爷性子了。
鲁老就知道,不是公主府上的梅林,就是林官人家的杏林。可这次他却道:“京郊庄上有桂花林,下有各色的菊花海棠,一片花海正开着。去那里吧。”
黄柄林也知他又喝多了,道:“好啊,必是一个安静之地。”叔侄俩架着喝醉的黄柄华,慢腾腾地上了马车。马车上有厚厚的,软软的,羊毛毯子和羊毛垫子。三人又变成了京城阔少,舒舒服服地在庄上休养几日。不出意料,没几天,庄上又要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了。
黄柄华酒量一般,在庄上醒过来,已是半夜。他记得他说要去梅林,心里嘀咕着,我在侄子媳妇家吗?这像什么话。表哥也太惯着我了。我回头要说说他了,做人做事要厚道点……”他一面腹谤表哥夫妇,一面摸着,想找烛火。摸着半天没找到,却发现外面很亮啊。他心想:外面有什么事情呢?干脆穿衣提剑,开门出去了。
门外桂花影落,一阵阵花香袭人。黄柄华一见就喜欢。夜半,月明,有花香沁人心脾。如果再加一把琴,那怕是二胡都诗情画意。这位十七少就喜欢这个调调。当年他附庸风雅,可惜不解风情。他派人押着“著名”的女琴师在自家的远水轩弹琴。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冬夜,他披着裘皮大衣,在远水轩的另一边听曲喝酒。还说缺公主府的梅林。气得他老爹抽他鞭子。也不知那琴师后来怎么样了。
他一边嘲笑自己的荒唐,一边行走在落红成阵里。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那明亮的月亮又大又亮,月光挥洒林间,他才注意到来路上有秋海棠和一些其它的花。想必到了白天,又是一番景象。
林间深处有一团亮光,时有时无,好似一个宝物。黄柄华不知身在何处,但肯定安全。他大胆向前,月光笼罩全身,他抬头看看圆月,心想过年又可以团圆了。心下一片温暖。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黄柄华想回去了。京城的桂林不应该这么大啊,他好像入了什么结界里了。果然,他发现他出不去了。他立马隐入暗处,这里有少许灵气。他打算躲在这里等天亮。
突然林间一阵白光闪过,又一阵白光闪过。他定睛一看,吓了一跳。树上缠着一条大蟒蛇,正闭目修行。他按紧宝剑,暗地里防备着,一点都不敢懈怠。背上一片汗渍。
那白光又闪了一次,这次他看清了。原来那蟒蛇吐出妖丹,吸入月之精华,天地灵气。他想这是什么功法,没有见过啊。可是那蟒蛇修完功法,会不会吃人?他不敢肯定,怕是难逃一场大战了。
他刚想到这里,一股腥臭味飘来。他想也不想,轻功一纵,轻巧地落在旁边树杈上。躲在高处,他借着月光看到了一只大灰狼。他脸都吓白了。两只妖兽啊。接着,他又看到了几只绿幽幽的眼睛,就停在不远处。他看了看这大蟒蛇,心想:财不露白,你倒霉了。
大灰狼对了圆月一声长啸,桂花林一片花海落红。灰狼腾起,爪子频出,转眼蟒蛇身上出现几条白印。那蛇卷起身体,又把妖丹吐出来,白光一闪,直向明月飞去。那大灰狼高高跃起,欲抢妖丹。蛇尾巴“呼”地一声,砸向大灰狼的腰部。那大灰狼也厉害,半空中侧了一下,被劲风带了下来。他低伏身躯,好像一点伤都没有。
几条黑影从旁边窜出来,偷袭蟒蛇。这蛇逃得了这头,躲不过那头。一时间落了下风。
群狼很是满意,一起对月长啸。顿时黄柄华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意外地发现他好像有点僵直了。他吓得动弹不了了。
蟒蛇虽然吐出了妖丹,但毫不惊慌。它已经下了大树,盘踞在地上,放松得可以啊。
群狼在四周,开始包围猎物,等待发起第二轮的进攻。黄柄华在树上看到此景,不由为此蛇担心。可是一会的工夫,场上形势就变了。
蟒蛇的大头突然冲向头狼,呼地吐出一团烟雾。同时,它的尾巴居然砸向另一边的大灰狼。狼群猝不及防,被它打了正着。只一轮进攻,一只大灰狼被打死了。头狼那边好几只狼都中了毒,它们只能退了。过了会,林间烟雾顿起,那蛇又吐出几口烟雾,盘在地上不动,好像在等什么人或兽。
黄柄华倒是挺佩服那蟒蛇,心想:现在不能下树,否则必被毒死。耳边又传来一阵“咕咕”声,毒蛤蟆出现了。
黄柄华都没有看清这只毒蛤蟆长什么样,它就被蟒蛇缠上,三下二下就吞了。蟒蛇战斗经验丰富之极,它每晚都这样吗?黄柄华发觉事情不妙了。因为又有一批妖兽出现了。
月光洒在那批妖兽身上,是三只豹子。一只就很难对付了。蟒蛇明显想退了。可是后面居然是三只大灰狼。他们就呆在边上,没有退出林间。见有机可趁,大灰狼闪着绿幽幽的眼睛又开始包围了。
蟒蛇身形一动,豹子和大灰狼一起扑向前。一时间就听“啪啪啪”地响声。蟒蛇虽然打到了狼和豹子身上。但也身受重伤。另一方也一样受伤。它们都僵持着,一时间都不愿率先进攻。
那白光一闪,飞了回来。蟒蛇向上一窜,凭高吸妖丹入体。豹子与大灰狼它们大吃一惊。只见蟒蛇功力高涨,脑袋冲向大灰狼,身体几乎对折,尾巴也抽向大灰狼。大灰狼左跳右跳都不对,呯呯二声,又二只大灰狼死了。头狼无奈,受了重伤,吸了毒烟,慢慢伏在地上,死了。
三只豹子没有退,它们呈品字状,冷眼看着大灰狼之死。蟒蛇一击得手,但很疲劳,刚回身盘在树上。一只豹子窜过来,对着七寸就一口咬下去。蟒蛇好像诱敌成功了,蛇身猛然盘到另一边,尾部就缠上了这只豹子。另外二只豹子一起上,撞向蛇的头部。被缠上的豹子难以幸免,另二只豹子吸入了毒烟,战斗力大减。那蟒蛇是高级妖兽,黄柄华现在后悔没有多看妖兽的资料。这分明是开了神智的妖怪。它一面诱敌,一面各个击破。现在它吞了那只豹子,又涨了几分功力。
它满意地看着剩下的二只豹子。豹子们和黄柄华都很担心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它又吐出妖丹,那妖丹是白色的,像是一颗小珍珠。天上一轮圆月,正呼应这白色妖丹,一呼一应之间,白色妖丹吸了不少天地灵气。黄柄华急得都快出剑了,可下面又是毒烟又是妖兽,他头都大了。
蟒蛇玩了会妖丹。突然那妖丹像有了生命一样,直冲豹子的头部,一瞬间洞穿脑部,接下来是第二个豹子。蟒蛇虽然身受重伤,但心情不错。它闭目修行,好像不知道有黄柄华存在。而黄柄华感到自己已经难逃一死了。他的衣服早湿了几轮,如今湿腻腻地贴在身上,心里恨得要死。
蟒蛇又盘在树上了,四周已然没有了妖兽了。它自顾自的得又把妖丹吞进吐出。然后它高昂起头,冲着明月吐了出去。白光一闪,飞向天空了。
可过了好一会,蟒蛇感觉不对了。妖丹应该回来了呀。这时,黄柄华感到剑气一闪,在七寸旁边出现了一道血痕。他不假思索,手上的剑冲了出去,正好钉在了蟒蛇七寸上。他的剑再穿过那株树干,把蟒蛇牢牢地钉在了树上。
他不敢乱动,想再看看。手伸入怀中,扣上一枚毒镖暗器。过了一会,蟒蛇又动了。它这次受了重伤,眼睛瞄向了黄柄华的树枝。黄柄华只能下滑,左手攀上树干,一荡落在远处地上。那蛇的毒雾险些被他吸入。它见他没有了长剑,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全天下都知道它恨天恨地了。蟒蛇突然身形一抖,使劲丹田,想收回妖丹。果然,月下一颗夜明珠被它吸过来,可是这速度越来越慢。林间树上另有一名女儿,手持一件宝物,好像在引那妖丹。妖丹停了下来,向那女子飘去。蟒蛇慌了,难道是那件能克制它的峨嵋七星聚灵盘?它后悔了,应该先杀了那二名人类修士。它功亏一溃,万年道行,一朝化为虚有。它不甘心,拼了全力冲丹田,收回妖丹。可那女孩子,就是不放。她右手手指一指,一柄飞剑直刺蟒蛇眼睛,蟒蛇躲之不及。另有黄柄华的毒镖三支齐发,把蟒蛇的大头钉在树上。黄柄华好像发现了什么,手上毒镖频发,有多少发多少,把这条蟒蛇的上半身钉在了树上。那女子挺高兴,手上内力涌入七星盘,想收妖丹为自用。不料,这妖丹突然一冲,撞向她的脸。她大吃一惊,嘴巴一张,妖丹居然冲进入喉咙,她不由地一咽,就吞了整颗妖丹。
黄柄华在树下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打光了毒镖,正头疼那尾巴呢。他不敢收回飞剑,倒弄得他现在赤手空拳。我的弟弟呢?复方呢?他才想起来他应该呼救。可是因为毒烟,他都不敢呼吸。他百般无奈,无计可施。他心想着,我只能等死了。
飞剑一闪,黄柄华只见一道纤细女影,然后一柄飞剑割下了尾巴。快、狠、准。黄柄华心里又是一惊。他不敢说话吐气,只听得一声娇诧:“快逃,出了这林子。”他感觉真是天籁之音,转身就逃。素色女子飞剑断后。但黄柄林吸入了少许毒烟,又不敢开口服药,越跑越慢。那女子只当他受伤了,一把抱住他,带着他快速离开了危险地区。
黄柄华出了林间,马上服用了解毒丹。问救他的女子:“你要解毒丹吗?”那女孩带着面巾,气喘嘘嘘地扶着一块大石头,半响才说出话。“我在入林之前已经服过了。”她无意间吞了一颗妖丹入体,不知道如何处理。她突然背过身去,弯下腰来,手指压入喉咙,想把妖丹吐出来。她吐了半天,吐不出来。那怎么办?她平时是炼妖丹入药,然后服用丹丸。这事可不能说出去,必遭奸人嫉妒加害。她不由看向黄柄华,想当然地认为他在现场,必知道此事。那边黄柄林忽然见她背向自己呕吐,以为她中毒必深。他忙拿出解毒丹,递过去。黄柄华异常诚恳地道:“你救我一命,无以为报。这是泰山派解毒丹,你赶快服下吧。”
那女子眼睛一亮,接过解毒丹,仔细一看,果然是泰山派的丹药。她问柄华:“你会炼丹?你可知道妖丹吗?”
黄柄华直率性子,这是救命恩人问他。忙承认下来,道:“知道,我会炼些粗浅的伤药。我也会炼化妖丹。你说林子里的那些妖兽尸体吗?里面肯定有妖丹。等烟雾散了,我就去把它们收拾了。”黄柄华不知就里,但心情特好。他尤其擅长炼丹,见女子问这个,他就特别得意。那女孩子以为他可能是医者,心想:医者,父母心。应该不是什么奸人,坏人。自己今天挺幸运的。女子就没有怀疑黄柄华根本不知道她吞了妖丹。
黄柄华见她迟迟不用药,以为她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药丸,又大方拿了一颗出来。他道:“虽然炼制不易,但是生病就得用药。我再给你备几颗就行了。”女子见他天性善良,放下心来,道:“没事了,就是累了。”这时天已经大亮了,黄柄华一看周围景致不对。不在公主府里?“这是哪里啊?”黄柄华从小在京城里前呼后拥地过日子,从来不记路。他根本不知道这种京郊的偏远地区。
女子指着右边,道:“这里靠近鲁家别院,穿过那片树林,看到桂花林就是了。”她体力不支,坐在地上休息。他们一夜激战,脸色都发白了。黄柄华身上一阵腥气,自己闻着就想吐。他才发现那套山上带下来的衣服已经被树枝挂破了好几处,头发也乱了,像一个乞丐,狼狈不堪。
二人累得动弹不得,都想躺下睡觉。太阳一照,暖洋洋地一晒。二人舒服得话都不想说。一会儿的功夫,女子倚着石头睡着了,男的躺地上打呼噜了。好在荒郊野岭,一时也没有人来。
可鲁家别院丢失了十七少,出了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