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与王兄议韩国之事

闲聊了几句后,嬴政停顿片刻,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成蟜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立刻意识到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讨,于是也端正了坐姿,准备聆听。

“阴阳家那边已经说好了。”嬴政沉稳地开口,“东君会带两位长老跟随你前去韩国,护卫你的周全。”

“这在意料之中,”成蟜微笑着回应,“阴阳家若想在大秦立足,总得付出些代价。”

嬴政瞥了成蟜一眼,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务必小心行事,别让自己成了别人手中的利剑。”

他与阴阳家接触最多的是那位月神,一个总是谈论星象命理的女子,给他的印象并不深刻。

因此,他一直以为阴阳家都是些喜欢故弄玄虚的修士。

然而,今天与东君的一番交流让他有了新的认识。

阴阳家似乎并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其背后可能有着更深远的图谋。

不过,作为大秦的君王,他并不惧怕阴阳家的任何图谋。

但他也必须提醒成蟜,不能对阴阳家掉以轻心,免得到时候闹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多谢王兄提醒,他们有他们的图谋,我们有自己的图谋。至于最后谁是执剑人,能就要看谁更技高一筹了。”成蟜微微一笑。

阴阳家有阴阳家的图谋,他亦有自己的想法。

能与那群人斗上一斗,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件乐事。

“你心里有数就好。”嬴政微微点头。

自从半年前与成蟜敞开心扉谈过一次后,他就知道这位王弟并没有表现的那么简单。

在与成蟜的频繁交流中,他发现这位兄弟不仅见识广博,更是难得跟他有类似的见解。

随着时间的推移,成蟜在他心中的地位越发重要,已然成为他最信赖的助手,同时也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

回想起今日小朝会上的种种情形,嬴政的双眼微微眯起,仿佛在评估着每一步棋局。他缓缓开口:

“成蟜,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之后去到韩国,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让成蟜离开秦国,这个决策是他们共同商议的结果。

秦国的朝堂如今被吕不韦所把持,他们只能静待时机,寻找对方的破绽。

但被动等待,从来不是嬴政的选择。

既然秦国朝堂找不到机会,那么就从朝堂外找机会。

秦国之内,成蟜能帮他的事情很少,最多是在赵姬那边为他美言几句。

而将成蟜派往外国,由他亲自坐镇秦国朝堂,这将是打破僵局的关键一步。

“王兄请放心,韩国的事务就交给我吧。不过,王兄在与吕相周旋时,切忌过于激进,直接冲突对大秦并无益处。”成蟜带着微笑,沉稳地说道。

嬴政轻轻摇头,神情异常冷静,“我从未打算与吕相正面对抗。”

他的目光穿透宫殿的大门,凝望着外面落日的余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伴随着一声冷笑:

“吕相已如西山的落日,余晖虽美,却近黄昏。而大秦的基业正如初升的朝阳,充满无限生机。我所追求的,是这广袤的天下。想来,吕相跟我的想法一样,同样不想看到大秦因内斗而折损兵锋。”

为了实现心中的抱负,嬴政并不介意忍耐一时。毕竟,他早在邯郸之时就已经历过世间最大的苦难,那些艰辛都未曾将他击垮,眼前的小小困境又怎能让他退缩?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嬴政轻轻叹了口气,对成蟜说道:

“母后那边,还需你多费心了。”

成蟜挑了挑眉,他作为这半年来的传话筒,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和拧巴。

有些无奈地问道:

“王兄真的不打算跟母后好好沟通一下吗?”

明明因为曾经的苦难,两个人将彼此视作世间最亲近的人,但两个人都任性的很,不愿意向另一个人低头。

赵姬希望嬴政能像儿时一样向自己撒娇,多来陪伴问候;而嬴政则认为自己身为王,需要保持威严,怎能向母后服软低头。

并且他还认为赵姬贵为太后,不应该以享乐为主,应当为天下模范。

两人见面没多久就得吵,每次只要两人单独见面的场景,成蟜是有多远就走多远,根本不想掺和。

事实证明,恋爱脑和事业心就尿不到一壶去。

如果只是两人的家事,成蟜倒是无所谓。

然而问题是,自从嬴政知道他与赵姬关系很好后,去甘泉宫的次数就更少了,每次都是让他传话。

而看到嬴政的态度,赵姬自然更加气愤,虽然不会迁怒于成蟜,但母子关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时不时还会让他传达自己的不满。

“成蟜,你也知母后性格,有你安抚陪伴就足够了。”

嬴政果断开口,明显不想多谈赵姬的事情。

见成蟜还想说什么,嬴政微微侧头,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道:

“对了,寡人听闻荀子之徒韩非数月后将举办出师礼,以你之见,韩非是否会来辅佐寡人?”

成蟜见嬴政转移话题,也没有多提赵姬的事情。

既然嬴政不想好好珍惜,那就让他来代替吧。

提及韩非,成蟜面不改色地开口:“王兄,韩非毕竟是韩王的九子。”

他的话中含义显而易见。

身为韩王的血脉,韩非又怎会轻易背弃自己的国家,转而投效他国君主呢?

“昌平君亦是楚王之子。”嬴政不以为意。

战国时期,公子们在他国谋求官职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成蟜听后却轻轻摇头,眉头微蹙,“我知王兄赏识韩非才华。但一个能让王兄如此看重的人,王兄觉得他会轻易舍弃自己的故国吗?”

“有理!”

嬴政听后双眼微眯,不得不承认成蟜分析得有道理。

他心中暗想,若韩非真的选择背弃自己的国家来辅佐他,那他或许反而会看不起对方。

“王兄。”成蟜见嬴政面露不甘,轻叹了口气安抚道,“虽然韩非不太可能离开故国,但现在韩国的朝政军事均被大将军姬无夜把持,韩非在韩国是无解之局。”

“噢?”嬴政顿时来了兴趣,“你认为韩非斗不过姬无夜?”

“不,”成蟜的目光转向了大殿侧边,那里有一张标注着各国地盘的巨型地图,“无论结果如何,韩非最终都会是输家。”

其中,韩国的版图小的令人发指,并且已然被秦国势力半包围在中间。

朝着地图指了指,成蟜悠然道:

“若韩非想要复兴韩国,就必须先扳倒姬无夜。但一旦他成功,等待韩国的,只会是秦国的铁蹄。”

姬无夜是韩国的大将军,同时亦是韩国防御秦国最大的屏障。

成蟜收回手指,淡淡道:“因此,无论韩非回到韩国怎么选择,他都是输。唯一的问题只是,韩非是要输一人,还是输一国。”

听到成蟜的深入剖析,嬴政的双眼微微眯起,一抹深意的笑容在嘴角浮现。

身为大秦的君王,成蟜的分析很符合大秦的利益,并且他也找不出什么漏洞。

如果韩非真能扳倒姬无夜,大秦自然要为对方献上一份大礼。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扫过,落在了那被大秦包围的狭小韩国领土上,然后沉稳地开口询问:

“若你身处韩非之位,会如何在韩国破局?”

“破局为何着眼于韩?”

成蟜淡然一笑,手掌轻轻挡住摇曳的烛光,一片阴影随之投射在地图的中心。

嬴政凝视着中央那大片阴影的位置,突然放声大笑:“三家再度合晋,不愧是你成蟜。”

那片阴影,恰巧覆盖了昔日三家分晋前的疆域,赵、魏、韩三国的原始领地都包含在内。

听到嬴政的话,成蟜轻笑一声,“信陵君刚死,魏国是最好的破局点。以韩非之才,收编因信陵君之死而心生不满的势力,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一旦在魏国站稳脚跟,他便能进一步谋划韩赵两国。赵王现今宠信奸佞,与之联手并非不可能。而韩国作为韩非的母国,更易得到他的影响和拉拢。”

“合三国之力,又何惧于秦?保护故国又有何难?”

话到此处,成蟜却轻轻叹了口气:

“只可惜,韩非是君子,他心里爱着自己的国家,这也限制了他的选择。他必能看到这些,但他既不愿来秦出仕,助王兄成就万世霸业。亦不愿去到魏国,与自己热爱的故国为敌。”

“可爱但却可敬的人,不是吗?”

嬴政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欣赏与赞许的光芒,他轻声问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成蟜分享内心的感慨。

成蟜闻言,脸上浮现出深以为然的表情,“确实如此,王兄。他的爱国情怀和君子之风,确实令人敬佩。所以,”他顿了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我会替王兄去会会他,看看这位韩非究竟有何等风采。”

说罢,他与嬴政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都看到了彼此心中的默契。

最终,他们同时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与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