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李文侯气势如虹,带着数百羌从,荡起漫天灰尘,径直往金城方向去。
北宫伯玉脑海中回忆起了那李文侯刚刚的话语,微微一愣。
却也是淡淡摇头,轻笑一声。
“如此看来,却是我谨慎惯了!以至于失了豪气!”
“也不知道,这次李文侯过去,能不能把那韩约、边允给带回来...”
说着,北宫伯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忽的皱眉。
“我先前见过那韩、边二人,虽然两人藏得好,可我一眼就看出,两人都是个对大汉不满的!”
“只是不敢反抗,终究是有所束缚!”
“先前没做出名声,两人不大看好我也罢了!”
“现在允吾城破,冷征身死,这两人再不随我一起起事,就有些难说了啊!”
边说,北宫伯玉边把玩着手中染血的银印青绶,眉目之间满是阴冷。
自言自语之后,这北宫伯玉也是觉得有些无趣,随手把印绶系在自己的腰间。
从汉军尸首的小山上走了下来。
正当他准备翻身上马,返还允吾城时,忽的,这北宫伯玉又是站住了。
他面色发狠,咬牙暗道。
“不行,我还是放心不过那李文侯!得再留个后手,逼上一逼!”
“万一那李文侯也是个空有虚名的废物呢!”
说着,北宫伯玉直接冲着几个纵马站在远处,不敢偷听他自言些什么的羌人骑从招手。
几人脚步略有些迟疑地走近。
“韩约、边让两人已然叛了,你们把这个消息,去透给各个部落,让他们前来拜见两位名士...”北宫伯玉低声说道。
这些羌人骑从听得这个消息,面上满是惊异。
更有甚者,激动得面色通红,有心多问几句。
可当他抬头,对上了北宫伯玉那双阴毒的眸子之后,又是心头一颤,连声应诺。
然后几人纵马狂奔,朝着远处而去。
见得几人离去,北宫伯玉旋即侧首,遥遥望着金城的方向。
嗤笑一声。
“呵,你们若是不想体面,就别逼我不让你们体面!”
天色愈发的明亮了。
一抹如同溏心蛋黄般微弱的橘红色,逐渐从天边升起。
驱散片片黑夜。
......
临近黄昏,夕阳西垂。
道道慵懒的夕光,从树林的层层枝条中穿过,射在了奔驰了一夜一日,正在林中歇息的皇甫瑜、韩约等人的面上。
光影斑驳,行人倦怠。
此时,那皇甫兄弟皆是倚靠在了树前,抱剑在前,昏昏欲睡。
一侧还围了不少心中钦慕这两兄弟的扈从,特意护卫,免得有路上收拢的些许溃兵心存不轨,前来暗算。
而韩约此时却是倚靠在另一侧,同样打着盹。
对于自家手下竟是有部分跑去护卫皇甫瑜之事,毫不介意。
远处的成公英,见得此幕,心中忽的生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却是起身,踱步到了韩约的身侧。
韩约听到脚步声,睫毛一颤,没有睁眼,只是仍旧睡觉。
成公英犹豫片刻,终于轻轻开口。
“从事,这皇甫瑜看起来非是寻常人物!”
“如此下去,怕是早晚生变啊!”
韩约没有睁眼,轻声问道。
“你妒忌了?”
言语平静,却是让那成公英心中忽的一颤,连忙摇头。
“我成公英怎么会妒忌那小子!”
“只是看那小子是个收拢人心的好手,担忧从事罢了...”
“那你觉得,我是个善妒的人吗?”
韩约仍旧闭眼,淡淡说道。
“不是...”
成公英沉默片刻,仍旧摇头。
“那不就得了!”韩约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摸着脑袋、不知所措的成公英,轻笑一声。
“他是个人才,我又不是个善妒的,我帮帮他,助他成名,结个善缘,又有何不可?难不成,在你成公英眼中,我心胸就那般狭隘吗?”
“非也...”成公英有些惶恐,忙要告罪,只是却被韩约继续说下去的话语给打断了。
韩约看着成公英,半笑不笑。
“更何况,子烈,你觉得,若是没有我的授意,咱们那些扈从们,敢去护卫那皇甫兄弟吗?”
“啊...”
“从事,英懂了!”
听得这话,成公英瞳孔忽的收缩,瞬间恍然,连忙下拜。
看着成公英下拜,韩约忽的抬起了头,朝着允吾城的方向望去,面色苦涩。
也没等成公英发问,他继续叹道。
“子烈,凉州英才太少了!”
“太少了!”
“若是这个妒忌一下,那个妒忌一下,何时才有豪杰人物起来,让这雍凉之地重返太平呢?”
“子烈,你要晓得,凉州乡人,苦战事久矣!”
韩约长叹一声,面上苦涩意味更浓。
“我数月前在雒阳时,那三公九卿,多有主张放弃雍凉之地的!甚至都快成了主流言论了!就差陛下拍板了!”
“我百般争论,也无济于事,甚至,那大将军何进,听闻我的名声,向我问计时,我厚颜求他,求他别放弃雍凉,求他给雍凉份太平,他摆手不言!”
“我韩约所求不多,但求凉州乡人不受战乱之苦,安康富足便好!”
“我之所以对那皇甫瑜这般好,不过是因为...”
“那皇甫瑜...是个凉人!”
“杀人焚尸也好,狼子野心也罢!只要是个有能力的凉人便好!管他是个好人坏人!”
“只要是个凉人便好...也好为我分些烦忧...”
说罢这些,韩约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一贯存于他眉头间的郁气,虽然仍在,却忽的消弱了几分。
这一番郁积在韩约心中已久的言论,听得那成公英面上神情极度复杂,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闭口不言,猛然朝着面前这韩约下拜。
“去吧,歇息会儿,晚些还要赶路回金城呢!”看着面前下拜的成公英,韩约摆了摆手,面上疲惫愈浓。
“诺!”成公英恭敬起身,朝着外围走去。
看着这成公英的离去的身影,一些难以吐出的言论,也是在韩约的心中徘徊。
‘汉廷已然不可依凭了!或许...那北宫伯玉先前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昨夜我犹豫不已,故意拖延时间,本想让那王国捉了自己,也好趁势做出选择...’
‘可却是遇到了那皇甫瑜,逃了出来!难不成,上天不欲让我叛乎?’
‘可是,不叛的话,如何能改变凉州现状?’
‘他们想抛弃雍凉,我哭求无用,那为何不能让我率领雍凉,主动脱离汉廷呢?’
‘说不得,也是条道路呢!人心已然不归汉也...’
‘......’
这些万万不能叫外人听得的言论,在韩约心头徘徊不止。
让他眉头的郁气,忽的再次增长几分。
正当韩约思虑不已的时候,忽的身后的树林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把原本昏沉欲睡的一众扈从们皆是惊醒。